关于谢籍,她并未使用【孤陋寡闻】或者【聆音察理】这种搜集情报的卡牌,而是通过正常手段听说了很多事情。
自小聪慧,年少英才,出仕之时声望卓著,世人谓之谢家麒麟,一出即可安天下。
通俗一点,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轻轻一笑就能把你秒成渣渣”“你考试得一百分是因为你只能得一百分,他考试得一百分是因为试卷只有一百分”的可怕人物。
所以姚玉容完全没有使用卡牌——因为那只能通过谢温的记忆进一步的验证和了解谢籍的可怕——以谢温那么畏惧谢籍的性格,就算用了卡牌,得到的大概也只有“我哥很牛逼”“我哥真的很牛逼”“怎么办我哥这么牛逼”的无用消息。
对,就是无用消息。
搜索一个人的情报,是为了找出弱点,而不是为了建立一个无敌的形象,先打击自己的信心。
姚玉容不相信一个人能没有弱点——谢籍再怎么天才,再怎么优秀,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他再怎么知识渊博,谋略高超,也必然要遵循规律,会受困于历史的局限性。
诸葛亮多智近妖也只能星落五丈原,司马懿再怎么鹰视狼顾,一样要熬死曹家三代人,儿子才上位。
一个人即便聪明绝顶,没见过手机,没见过飞机,没见过空调……也绝想不出人怎么能相隔万里通话如在耳边、怎么能翱翔于九天之上,万里之遥朝发夕至、怎么能夏季炎炎没有冰块,室内却能冰爽清凉……
这也会让他想不明白,一个封建王朝的末路在哪,极限在哪,问题在哪,阶级矛盾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姚玉容的心情就越发的沉静了下去。
她带着凤惊蛰一起乘上牛车,驶向了北燕的皇宫。
宫中的偏殿,是今晚他们相见的地方。
在入宫之时,凤惊蛰在宫廷侍卫们的检查下卸下了腰间的长剑,背后的弯刀,藏在袖口里的匕首,以及靴子里的刺刀。
姚玉容对此表示:“……”
凤惊蛰却很是淡定:“我今天带的武器已经很少了。”
同时,他也用眼神隐晦的表达出了他的质询:“你手无寸铁,准备如何出手?”
……
谢籍,字南竹。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字,缘自少年时期,他曾在南山见到一截断竹,削尖后锋锐如剑,能如长木仓一般,刺穿皮甲。
他觉得君子就该如翠竹一般,平日里端直有方,但需内藏锋芒。
谢籍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但近些天来,他的精神却有些萎靡不振,总是时不时的,便能在脑海之中,听见一些模糊不清的低语。
他找过太医,但对方的神色无不在隐晦的透露出一个讯息:“你可能是准备疯了。”
有些人偷偷的说,这是他篡夺皇位的报应。
对此,谢籍嗤之以鼻,然后让月明楼的人找出这些传谣之人,一并杀掉。
报应?
真是可笑,北周末帝如此庸碌之人,有什么资格盘踞皇位之上?自是能者居之。
于是他试过对那些低语置之不理,大部分时候一切都很好,他的脑子里非常安静,一切如常。
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会飞快的响起无数模糊不清的声音,宛若无数的人在他的脑海之中窃窃私语——
……
…………
……回……
…………回合…………
……回合……开始……
……回合……结束……开始……
……月明楼……
……月明楼楼主的回合……
……托管……
这些声音出现的毫无规律,有些时候他正在读书,有些时候他正在批阅奏折,有些时候他正在骑马射箭,有些时候他正在与大臣议事……
每当这时,他都不得不捂住额头,露出痛苦烦躁的神色。
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北燕新帝,谢家麒麟,谢南竹,似乎有头痛之疾。
随着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谢籍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他找遍名医,对方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让他安心静养。
于是又有流言说,他身患绝症,无药可医了。
谢籍不信是报应,但也许……他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但他与妻子只有一个三岁的幼子,尚未成人,若是他走了,北燕只剩他们孤儿寡母,怎么挡得住那些心怀叵测之辈?
他必须抓紧时间……扫清所有可能的障碍。
就在这时,他听说了谢安的消息。
南秦使团覆灭一事,是他一手策划的。但那时,他不知道使团之中竟有谢家之人。等得到消息,也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西疆之人也听闻过谢家三门五姓的名声,因此没有害谢安性命,而是将他带回了察尔罕。半个月后,又不知是何缘由,将他与自己的护卫放了出来。
——谢籍之所以知道谢安不是出逃而来的,是因为据礼部接待“他”的人说,“他”抵达礼部之时,衣着整洁干净,容貌毫无损色,神情之中没有半点仓皇悸怕。
无论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谢安的到来对谢籍来说,都是好事。
毕竟家族,家族,没有什么比家人更可靠的了。
谢家的根基在南方,这就导致谢籍身边长时间没有可靠之人能用。谢安是谢武之子,虽然是庶子,却一向颇有才名,即便身在北周之时,也能得知“谢三省”的名号。
若是自己时日无多……可以先将他培育起来……将妻子寄托与他。
虽然谢安今年似乎也不过十四——但十四又如何?
当年他十四之时,便已是谢家麒麟了。
就在谢籍思考着如何让谢安留在北燕,甚至都已经规划好“他”未来一步一步如何升官的官职的时候,谢安来了。
见到“他”的第一面,谢籍就略微感到了一丝违和——谢安那过于柔美的姣好面容,令他感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因而下意识的不大舒服。
但表面上,他仍然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我与你父亲分别之时,还是少年,没想到眨眼间,他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闻言,姚玉容笑了笑,露出几分腼腆的神色——她很熟悉做这种表情——然后显得有些认生的唤道:“叔父。”
与此同时,她也在偷偷的打量着他——这个传说中的男人。
他身材清瘦,修长,与弟弟谢温相比,皮肤一样的白皙,大约是遗传,可是相比微胖的谢温,谢籍很是瘦削。
他的轮廓鲜明,眉毛很浓,眼睛很亮,年轻时,必然是位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
不过如今,却已经快要步入中年了。
不知道是谁说的,男人像酒,越老越醇,但姚玉容真心希望谢籍还是年轻些好。
又好看,又……好对付。
——起码比中年版本的要好对付吧!?
第一百零七章
谢籍的态度很是温和, 仿佛真是一位亲切的长辈。但一举一动间透露出的威势, 却提醒着旁人,无论是谢家麒麟,世家家主, 还是北燕新帝, 都是不可轻易冒犯的身份。
凤惊蛰跪坐在姚玉容的身后,看着她除了一开始有些局促——那甚至还有可能藏着几分伪装——但随即便神色自如的与谢籍攀谈起来。
有时候, 他觉得这个少女软弱又怯懦——尤其是拥有着那样强大又莫测的力量之时,时常不知为何,明明可以翻天覆地的大闹一场,却格外的克制。
但有时, 他又觉得她胆子奇大无比。
有些他觉得不值一提的问题, 对她而言仿佛难以逾越的困境, 有些他觉得难以逾越的困境,她却觉得不值一提。
她的行为,似乎并非基于那神秘的力量所给予的底气,而是来自她自己心中那与旁人大不一样的标准。
时常让人觉得古怪。
但并不惹人讨厌。
不过,她准备如何杀死谢籍?
凤惊蛰默默地思考着, 她的力量是否有所限制?鸾丙申的情况没人清楚,可那个窝阔斤骑士,却是在碰触到她以后,才被挫骨扬灰的——这么说来, “谢安”是否必须要碰到谢籍才行?
但……
尽管家宴并不像国宴那样相隔甚远, 可一场宴席下来, 谢安能与谢籍肢体接触的机会,也实在不多——就更别说周围还站着如此之多的侍女和侍卫了。
若是还跟在草原上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谢籍消失,未免也太不现实。
凤惊蛰看不见姚玉容的神色,只能从她的声音,语气,肢体动作上判断出她现在很是放松。
完全不紧张的就像是,她似乎已经放弃了要杀死谢籍。
放弃了吗……?
是啊,谢籍目前看来,丝毫没有打算对她不利,甚至还打算大力栽培“他”,若是以“谢安”的身份留在北燕,也许比回归南秦更加……
不管怎么想,其实她似乎也没有一定要杀死谢籍的理由——若是因为对方是月明楼楼主的话,那么谢温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