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艘载着她而来的飞行器越来越近，潘决定这里前去“迎接”。在经过某个培养槽时，他停下了脚步。这只培养槽足有两米高，其中装满了浅蓝色的液体，一具赤裸的男性身体在其中漂浮着，他双眸紧闭，并且再也不会睁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谁让他各种意义上说都只能算是“标本”呢？
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曲起手指轻轻地敲了下透明的槽身。虽说罗用特殊方法维持着这具身体的活性，但已经死去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度活过来的。不知道她看到这具身体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还真是让人期待。
怀着良好的心情，潘哼着曲子走出了房间。
曾经被他触摸过的那只培养槽的上方，赫然有着“19803”的编号。
水中人依旧静静地漂浮着，他红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飘散在水中，也许是因为培养槽中并非死水的缘故，那发丝轻轻地摆动着，来来回回，宛若他从未死去，或者下一刻就会睁开双眸。
而此时，凌晓也终于到达了废墟的中心——一切发生的地方。
几乎才一进入这片区域，她的心头就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并且她下意识地就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一开始就是她来就好了，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这种直觉毫无理由，就像她觉得自己该带林麒来一样，毫无理由。
她也像来不是会被各种感觉迷惑的人，却不自觉地信了。
总之，一切都太过微妙。
而对方显然知道她的“拜访”，并且，没有玩什么“过关斩将见boss”游戏的兴致，而是直接给她开启了进入的通道。
凌晓注视着前方骤然挪动开的废墟、下陷的地面以及通往不知名方向的阶梯，抿了下唇，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当然，没忘记拎着林麒。他现在很不老实，一直在折折腾腾反复挣扎，时不时还想咬上她一口，实在是让人烦恼。她不得不时不时拍下这家伙的脑袋，以让他保持安静，可惜，成效不大。
虽说现在的他可以用“皮糙肉厚”的来形容，但凌晓却还是不那么忍心暴揍他，于是也只能默默地忍耐了。等他恢复，哼，有他好受的。
阶梯是螺旋形的，一圈圈地下沉着，一眼看不到尽头，只能看到浓重的黑暗——这些总是不那么讨人喜欢的幽灵将道路藏匿于自己的阴影之下，肆意散播着阴霾与绝望。
“这可真是‘下地狱’啊。”凌晓低声嘟囔了下，却并没有胆怯，而是直接迈步走了上去。
寂静的黑暗中，唯二存在的声音是脚步声，以及被束缚了嘴的家伙发出的“唔唔”声。托他的福，她这一路倒是不怎么寂寞。
这条阶梯看来长，但凌晓却并未走太长时间。
而它的尽头，一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正站在那里。才一看到她，这人就将手贴在心口，微微躬身行礼：“欢迎光临。”
“潘。”凌晓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又是你。”
“能被你记住名字，真是不胜荣幸。”潘恰当地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上次准备的舞台似乎并不太受你的青睐，希望这次的能让你满意。”
凌晓却并没有和对方寒暄的心情，她直视着对方说道：“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潘微挑起眉，露出诧异的神情。
“没错。”凌晓语气冰冷地说，“你是特意引我来的。现在可以说出你的目的了。”
“目的？”潘笑了，他用轻快的语气说，“可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呀。”
凌晓皱紧眉头：“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潘笑着回答说，“我的目的只是见你一面，仅此而已。至于解药……”他的目光落到林麒的身上，原本看似充满着“正能量”的眼神瞬间充斥着恶意，“很遗憾，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
“请不要用那种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我并没有撒谎。”潘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们的实验旨在探讨人族与虫族和睦共处的可能性，想要达成这一点，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双方合二为一么？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么会做相反的研究呢？”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林麒的身上，不仅是语言，连吐出的话语也变得满是恶意，“何必在意这个小鬼呢？像他这样的试验品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你若是感兴趣，全部送给你也没关系。”
“去……”
“什么？”潘歪头。
“我说——”凌晓漆黑的双眸中充斥着愤怒的烈焰，浑身上下散发出骇人的杀意，“如果没有，那么你就可以去死了。”
几乎在同时。
深藏于实验室中的编号为“19803”的培养槽，透明的槽身骤然出现了一条裂纹。
第351章
尤弥尔废墟中仅余的两人的对话在继续着——虽然这种描述也许有些残忍，但无论是从表面还是就普遍意义而言，林麒也的的确确不能再被归入人类的范畴了。
“这种事让你很痛苦吗？”见到了终于想见的事物，潘露出了愉悦的表情，当他笑时，双眼会眯起，就像是捕捉完猎物后合到只剩余一条缝隙的猎兽器。嘴角也会力所能及地往上勾，看起来就像是满带血腥味的鱼钩。——这个人，身体力行地阐述着“残忍”的本质。
“！”
潘声调近乎甜美地呢喃：“这都是你的错哦。”尾音微微上扬，尽情地展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我的错？”
“你是不是想说‘身为凶手的你，并没有这样说的资格’？”潘笑得更加愉悦，“也许的确如此，但是，你真的是粗心过头了，难道之前发生的事还不足以给你教训吗？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肮脏又低下的生物呢？就像太阳不可以仰赖着它活下去的生灵一样，你也不该接近他们的。”
“……他……们？”
“没错，他们。”潘抬起手整理了下稍微歪了几毫米的礼帽，非常有耐心地解释说，“你名义上的哥哥，那个有趣的试验品，以及……”他的目光落到林麒的身上，“这个原本应该前途远大、将来也许会给我们带来很大困扰的小子。全部都是你的错——他们离你太近了，你也离他们太近了。”
“我的错……”
——“咚！”
——是什么在跳动？
“不仅是现在，将来也是一样。”潘如同祝福一样以咏叹的语调诉说着诅咒，“你接近的，你看重的，你在意的，你喜欢的，你深爱的——每一样，都会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初雪般。”他做了一个挥洒的手势，“化为满地横流的污水，要么流入下水道，要么被人踩在足下。”
这种话语让人听来浑身发寒，凌晓并不惧怕危险，然而现实是这种危险已经不仅是降临在自己的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疑惑——
“为什么？”
是因为凌渊的原因吗？
还是她自己在不经意间做了什么？
“为什么这样仇视我？”
仇视到想要毁灭她身边一切的地步。
——“咚咚！”
——是什么在加速？
“仇视？”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是一个含金量十足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一点伪装的迹象，就好像他是在真真正正为她的话搞到惊讶，“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我们是在帮助你。”
“我们”，这是一个重要的词汇。
凌晓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但她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另一个词——帮助。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几乎都快笑了出来，因为这句话实在是太令人作呕了。
——“咚咚咚！”
——汹涌澎湃的热血所流至的尽头是……
“为什么露出这么难以置信的表情呢？”
——闭嘴！
“为什么不能更情愿地接受我们的帮助呢？”
——闭嘴！！
“为什么不能更为坦诚地接受自己的……”
——闭嘴！！！
一瞬间，凌晓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低下头，愣愣地看着心口处再一次溢出来的鲜血。
刺耳的笑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就像是在庆祝着一个阴谋的胜利，然而，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需要在意了。
再次抬起头时，她的双眸……
都变成了危险的竖瞳！
在潘和凌晓所不知道的时刻——
“咔嚓！咔嚓！咔嚓！”
另一个存放着培养槽的房间，这样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
这声音的来源不是别的，正是培养槽的透明外壳。它原本应该是极为坚硬的，夸张一点说，就算是被一颗炸弹袭击，它原本也不应该出现任何一条擦痕——对于这件事，无论是潘还是罗，都是相当有自信的。
但眼下，一个“意外”又的的确确地发生了。
如果罗抑或是其他工作人员还在这里，那么他们将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并做出最恰当的处理。然而遗憾的是，伴随着这个实验室被废置，人员相继撤离，而故意做出的“磁场变化”也让撤离的人无法在远离后了解这里的情形——潘的本意是来一场秘密又刺激的相会，却没有想到这一切却成为了他人的“温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