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颤巍巍地抓住怀瑾的裤腿,“求你放过张叔,他什么也不知道。”
怀瑾蹲下身,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拿什么求我?”
“我自己。”阿殷低眉顺眼,“今后,我全听公子的吩咐,公子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我定一心一意伺候在公子身边。”
“你未免把自己自己看得太重了吧。”怀瑾挑起她的下巴,轻蔑道:“白日你不是还同我说,你不过是个提鞋的。”
阿殷一时语塞。
“提鞋的人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怀瑾“啧”了一声,笑微微地歪着脑袋,“没意思。”
阿殷的眼球迅速转来转去,她大言不惭道:“提鞋也是一门技术活,其中门道多得很,公子您身体抱恙,这荒郊野岭的,您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去找像我这样贴心的人来照顾您。”
怀瑾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随即嘴角微微一挑,“罢了杨石,就留他一条命吧。”
名为杨石的黑衣男子收回了伸向张叔的魔爪。
前半夜被张叔的呼噜声吵得脑仁疼,怀瑾积了一肚子火,这会儿突然就不恼了,只是觉得困。
“我先回马车上睡一觉,你在这看着这两个人。”怀瑾还不忘强调道:“尤其是这个女人,极其狡诈,不要被她给骗了。”
阿殷听闻此言,嘴角抽搐:狡诈?到底是谁狡诈?跟他比起来,她这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
杨石,人如其名,就跟块石头一样,直挺挺地立在那儿,无声无息,毫无动静。
阿殷躺在地上打量着他,闲聊道:“你这剑好特别啊,在哪里打的?”
“……”
“这迷药的药性得多久啊?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
“加些柴吧,你没看见火要灭了吗?”
“……”
阿殷躺在地上絮絮叨叨,杨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双手环胸,眼神冷冽而平静,根本当她不存在。
冷意袭来,阿殷苦哈哈道:“杨大哥,能不能给我添床被子,这大冬天的,我躺在这很容易生病的,万一我生病了,就没人照顾你家公子,我看你也不会服侍人……”
杨石浓眉一皱,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拾起张叔旁边的被褥,丢在了阿殷身上。
这药引可不是闹着玩的,阿殷不想再支撑,眼睛一闭,便昏死了过去。
***
天刚蒙蒙亮。
张叔打着哈欠起身,他张着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被站在大门前的陌生男子惊到了。他急急扫了眼右边,原来怀瑾躺着的地方已经空了。
张叔脑子一片混乱,忙拍了拍躺在柴火灰旁睡得安稳的阿殷,“快醒醒,别睡了。”
阿殷砸吧着嘴,含糊道:“干嘛?”
张叔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出事了。”
阿殷揉着眼睛,爬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张叔痛心疾首,“你家公子被人毁容了。”
“啊?”阿殷莫名其妙,扭头看向一脸冷峻的杨石,这才反应过来,她无奈地捂着额头,失笑道:“张叔,您老的眼睛得去癞大仙那看看了,这哪是秋王八啊,这是他的手下。”
秋王八?杨石目光凌厉地从她的头上落到脚下,这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这么诋毁主上。
阿殷没理会他吃人眼神,现下最重要的是让张叔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真怕怀瑾半途反悔,拿张叔当柴烧。
阿殷继续圆上次的故事,“张叔,我们收到消息,同我家公子相约私奔的那个小姐被她家里人给绑起来了,明日便要同个蓟北的一个大户人家成婚了。我们得赶紧去过去抢亲,您就自己先回去吧。”
张叔穿上芒鞋,说道:“我送你们啊。”
“不用了,杨大哥带来了新马车,我们坐那个去。”阿殷一面说,一面往外,“张叔,你快些回去吧,路上别耽搁了,近日一段时间也别出门了,我那包裹里还有些细软,谢谢您当年收留我们,我这次去了就不回来了。”
张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阿殷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第11章 逃跑
马车上了路,在辘辘的车轮声中,怀瑾睁开了眼。
阿殷半跪在车厢内,俯首帖耳道:“公子您醒了,可要吃些什么?”
怀瑾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端详了许久,才懒洋洋问道:“你不恨我吗?”
阿殷顿了顿,“起初是恨的,后来想通了,心里就畅快了。”
“想通什么?”
“乱世之中,命如草芥,我也不过是个苟且偷生的蝼蚁,怎么还敢奢求公子待我真心呢?”阿殷低垂着头,从怀瑾的角度来看,瞧不清她的表情。
怀瑾突兀一笑,半眯起眼睛,不过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漫不经心道:“你是乌龟吗?”
阿殷疑惑地抬起头。
怀瑾莫测道:“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多谢公子夸奖。”阿殷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意味,神色如常地拧开瓶子,卷起他的裤子,“公子,我帮您上药。”
怀瑾靠在锦垫上,手指有一下没下地敲着椅子,凝视着她手背上一块萎缩皮肤,若有所思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阿殷僵住,没动。
怀瑾随手捻起她的一缕发尾,“这么快就不听话了?”
阿殷浓黑的睫毛一颤,她认命似的慢慢抬起了手。
怀瑾握着她的手腕,把她厚重的衣袖往上一推,一块块凹凸不平的皮肤立即显现在眼前。他的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用指腹轻轻摩擦着那些疤痕,不动声色道:“哪来的?
阿殷嗫嚅着,“小时候家里突然发生了大火,烧坏了。”
“我小时候也见过一场大火。”怀瑾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语气迷惘了几分,“那时满城的人都在拍手叫好,说昏君终于死了。”
阿殷苍白着一张脸,咬着发抖的嘴唇,竭力保持平静,接过话茬,“百姓们以为苦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成想却等来了人间地狱。”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怀瑾闭上眼睛,梦呓似的含糊道:“是该有个人出来了。”
阿殷默默放下袖子,天下大事她不懂,也不想管。
涂了药以后,怀瑾忽然觉得又有些倦意,便靠着椅子小憩了会儿。他睡得安稳,并不担心阿殷会趁机要了他命,阿殷没那个胆量,也下不去手。
***
无事可做时,阿殷便站在车厢的另一头,双手揣在袖子里,埋着脑袋,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怀瑾越看越觉得有趣,就盼着她能再搞出什么花样来,结果一整个上午,除了他让她拿水捶背外,她几乎都不怎么动弹,也不开口说话。
到了午饭时间,阿殷从包裹里拿出了个馒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怀瑾嘴挑,不愿吃冷食,非得让她去林子里抓条蛇来烤烤。
于是马车在半道上突然停了下来,阿殷被毫不留情地轰下了车。
她恭敬的笑容在怀瑾拉上帘子的那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冬天让她去林子抓蛇,他怎么不让她上天摘星星。
阿殷无声的对着马车里的某人破口大骂:去死吧你。
杨石抱着剑,在一旁冷然地看着她,手里头的剑三番两次忍不住要出鞘。
林子积雪深厚,阿殷一脚踩在里头,雪直接没过了她的小腿肚。
她艰难地挪动脚步,眼睛看似在仔细搜寻周围的蛇窝,脑子却在不停预谋该怎样跑路。杨石如影随形在她身后,唯一的剑又被怀瑾给收走了。
她赤手空拳,要是和杨石正面打起来的话,恐怕是鸡蛋碰石头,不出三招就会被掀翻在地。这样一来,打草惊蛇,以后再想跑就不容易了,万一惹怒了怀瑾,他一句话,杨石直接就让她去地府报道了。
阿殷扭过头,笑得天真无邪,“杨大哥,你不觉得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大吗?”
“……”
“你有抓过蛇吗?它们一般会在哪?”
“……”
“杨大哥,你那剑能不能给我看看?”
“……”
阿殷败下阵来,这人水火不侵,果真是个当暗卫的好料。
两人绕了林子一圈,在太阳快要落山时也没有找到半个蛇窝,只好抓了只野兔回来交差。
怀瑾脸色似乎不大好,一见她回来,脸又黑了几分,“你这是去踏青啊?”
阿殷疲倦得很,糊弄了他几句,连做做样子的心思都没有。
杨石找了些干柴,轻而易举地便生好了火。
阿殷将削尖的木棍穿进收拾好的兔子里,把兔子放在火堆上,一边翻转一边洒盐,没过多久,那兔子的表皮开始泛黄,滋滋作响,味道立马就出来了。
杨石别过脸,喉头鼓动了下。
阿殷拿着短匕首,熟练地把兔子切好分块,摆在干净的叶子上,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怀瑾。
怀瑾没接,风度翩翩地一笑,“你先吃。”
怕她下毒?阿殷撇撇嘴,四只眼睛齐齐盯着她手头动作,她就算想干嘛也没机会啊。
阿殷也不客气,挑了把兔腿,就着馒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未几,小半只兔子就已被她吞入腹中,她摸了摸油乎乎的嘴,心满意足地打了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