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瞥过树下乘凉搓背的大黄,道:“贫道需在午时前驱动咒法,净化妖邪,恐怕无暇随先生前去,便由家犬同先生去吧。”
大黄舔爪的舌头一顿,上次它打翻污了余老爷的账本,上上次吓晕了胡小姐的画眉鸟,主人怀疑地自言自语质问自己干嘛要带拖油瓶除妖,之后再有生意,都是选择把它拴树下再进府做法。
这几天,它从不咬绳子妄图逃跑,每天只在树下打滚挠痒,偶尔逗逗路过的漂亮母狗,真是条乖巧又可爱的狗,突然喊它干嘛?
管家指它:“就它?”
周涣心道你不知道它追贫道时有多凶狠刁蛮,脸上却扔挂着清朗明俊的笑容。
大黄抗议地在地上画圆圈,暗示它最近很乖,为什么要惩罚它,它生气了。周涣小声道:“乖,取来的银票待会儿给你买椒香鸡爪。”它顿时精神,原本还不情不愿,这下尾巴摇成花。
鳞次栉比的房屋飘上炊烟,锅铲碰撞的铿锵声透过窗纸传来。管家把银票放入布囊中,由大黄叼着。
黄狗慢悠悠迈开爪子,眼前出现一双白绣鞋,绣鞋边是逶迤的冷白裙裳,如一尊羊脂玉雕。
取下布囊,雨师妾皱起好看的眉:“是周涣派遣的?他竟懒到如此地步?”
大黄呜呜低咽,点头如捣蒜。主人好过分啊。
雨师妾摸摸狗头,嗯了一声,温柔道:“他确实很过分。”遂打开布囊取出一张银票。
蝉鸣激烈,大黄瞪大狗眼。它不认识银票,可雨师妾拿走的那张那么大,留给主仆二人的银票那么小,主人答应了取来的银票给它买椒香凤爪,这是它的所有物她怎么可以这样子。
大黄一路狂奔,回到家时周涣方做好饭,它的饭盆里装着一只酱紫喷香的大猪肘子。大黄狂挠周涣的裤腿。
“大猪肘子不是你最喜欢吃的吗?不吃那我倒了。”
大黄连忙遮住狗碗不给周涣可乘之机,用狗爪沾了点油腥在地板上画了个大的方形,又画了个小的方形。
“你想吃东坡肉?喂,做狗别那么嚣张。”
呸。大黄把银票叼给他,划掉大的方形。意识到事情朝不可控的方向转变,周涣的脸瞬间变了问道:“你是说有人趁你是狗把大额银票拿了只留下小额的?”
大黄点点头,为主人终于听懂而感激涕零,完全没想到“趁你是狗”这句话有些错误。
周涣愤怒放筷找套大黄的绳子,气冲冲关门:“我就说董员外不会那么抠门!”
他收价向来很公道,再看在玩月城乃阿娘魂归之地、自己出生之处的份上再降了降价格,偶尔还不拿酬劳,是谁猪油蒙了心欺负他们这对可怜主仆?
从大黄的爪下得知是雨师妾后,周涣气焰更盛,气势汹汹地杀去。
雨师妾正在驿站对面的茶馆喝茶,那身雪白无尘的衣裳总是人群里最显目的。
周涣开门见山:“大黄很早就想吃椒香铺的鸡爪,我打算这单生意后就买一罐犒劳它,未料董员外实在抠门,我把大黄好一顿打,岂料大黄刚正不阿,向我表明是有恶贼仗着它是狗而把银票拿了些许。”
雨师妾放下茶盏,黑若琉璃的眼睛托腮看着他,唇角似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这种事,涣儿原来为这个找我?”
周涣刚清完嗓子准备开口,被这么一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当务之急是讨回银子便跳过此事,道:“不过,大黄表示后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手擒倒恶贼,潇洒离去。我心想,身手这样俊,品行这样高洁,除了你别无他人。”
雨师妾点点头,秀雅的五指摩挲大黄毛茸茸的狗头,认真道:“原来大黄如斯有灵性,讲故事讲述得一波三折。”
周涣道:“哼,当然……”
周涣伸手:“且慢,大黄带回来的银票少了一张,我想请仗义的雨师姐姐,探探袖子,看看是不是英雄救狗时不小心带了……”
雨师妾道:“银票我确有一张,可是这张?”探了探袖,取出张银票,递给他。周涣看了差点没背过气。
银票全身黑白,印着天地人冥银庄。
“……”纸屑落地,好一个六月飞雪,周涣瞥了眼那不似作假的认真神色严肃问道:“雨师姐姐,你骗人不会有罪恶感吗?”
纤纤五指重新搭回大黄脑袋,抚摸橘黄绒毛,她从容优雅道:“你不是说了?若非我出手相救,银票怕是全都给恶贼拿走,我收些报酬,难道也不许?”
周涣也不好意思承认刚才都是胡诌,但银票又不可能不讨回,硬着头皮谆谆善诱:“可你也不能这样啊,大侠不都是拾金不昧吗,更有甚者劫富济贫。我初涉江湖,你难道就树立这样的大侠形象?”
雨师妾认真道:“可我是阴天子,并非大侠。”
“……”周涣嘀咕道,“你变了,你不是那个淡泊金玉、清冷高洁的雨师姐姐了。”
“嗯,你说得很对。”
周涣抓头,马尾被自己揉得乱糟糟的:“欺负人很爽?”
“是有点儿,欺负你更然。”
“为什么!”他哀怨且难以置信,为什么欺负他更爽,他究竟哪里看起来好欺负了,原来雨师妾这么恶劣吗,她还是人吗,啊她确实不是人她是鬼神诶。
雨师妾表情淡淡的,声音冷冷的:“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看你吃瘪的样子罢了。”
周涣愣了愣。三,二,一,水青色的眼珠蒙着薄薄水雾,犹如上好沾水珠珀,平时晃眼的虎牙也安分缩进唇下,恰如惊弓之鸟,手指还扒着袖子:“那你现在看到了,是不是可以……”
雨师妾捏着他的下巴,像风流纨绔逛花楼找姑娘一样,捏着莺莺燕燕们小巧的下巴品鉴眉眼长相,他在陪云湦逛春风十里楼时见过,此刻毛骨悚然,瞪直了眼睛看回去。
雨师妾唇角一抿,松开手指道:“嗯,是个皮相美的,当打杂小弟不错。”
“那是当然,不止可以打杂还可以帮忙养狗,獬豸也行,偶尔除妖也能帮忙,我的符术还是很有造诣的。”
雨师妾嘲弄道:“是不错,不过你这么上赶着推销自己,不是才自诩铁骨铮铮?”
周涣收起眼泪,肃然道:“铁一斤十两嘛。”
“……”
第70章 哑尸(1)
银票几经辗转回到正主手中,面额比被抢的那张还要大些,周涣不解地看她一眼。雨师妾意简言赅道:“不必找零,买你的铮铮铁骨。”
“我是不是无形中把自己卖了?”
“……算吧。改日找孟惊寒,让他写份你的卖/身契。”
周涣收起银票,顺从道:“哦,那鬼族待遇好不好,月俸待遇怎么样?”
“你不是去过鬼族?地府当差,每月十两,卯时应卯午时下班,每月休沐七日,提供食宿,饭堂食材九重天直供,厨子生前是前朝的御厨。”
周涣喜滋滋道:“那就一言为定,死后判到我了麻烦开个后门,我保证当个好判官,绝不徇私枉法姑息养奸。”
日光烙得地面刺目,连风都带着温的,驿站下的黑白猫儿在打滚,几个金发碧眼的番人操着艰涩番语与掮客讨价还价,骆驼慢吞吞地嚼嘴皮,脚夫们黝黑反光的背浃满汗水,忙着卸运货物。这个骆队有所不同,虽经长途跋涉,然鞍辔依旧锃亮,在日光下折射着耀眼银光,鞍脚垂着镂空铜球,里面装满馥郁香料,其奢靡程度令人叹为观止,茶馆的人都瞪直了眼睛,有人摇头:“太过张扬。”
一柄镶金如意样式的竹杆撩开帘子,驿站主人笑得春风拂槛,阴影里步出个病弱贵小姐:即便炎夏亦裹着金红色斗篷,保暖措施比雨师妾有过之而无不及,面若姣花临水,行如弱柳拂风,对众人目光视若无睹,与主人密切交谈,举止大方贵气。
其后,布帘内又出来一中年男子,加入主人与病弱贵小姐的谈话,竟是云老爷。
商人少落家,在师兄家周涣只见过他几次,但老人家对周涣的印象很好,觉得是个干净活泼上进孩子,并让云湦学着剔掉那层纨绔的油腻子。
云湦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转脸唤小厮提出金丝雀上街招摇。云老爷听说了,罚他抄书,云湦一听又杀去芈姒院子质问是不是她告状,被云老爷得知后加罚一本。
彼时云湦哗啦打开折扇,扬言云家家大业大,纵然十辈子也糟蹋不完,他纨绔一世便当如何,人生该当及时行乐。
殊不知今日有多潇洒肆意,今后有多心酸,不过这些都是后事了。
外地逢长辈,该等长辈有寒暄之意,小辈方可叨扰,周涣只得等他们谈完才能打招呼,转头询问崔判官之事怎么样。
雨师妾十指优雅,执一盏清茶,盈盈水汽染得肤色白得刺目,一双眼睛愈发有神,道:“我此来便是告知此事,孽镜台坍塌,崔珏这段时日都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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