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啊……”
周涣把菌子画下来按图索骥,但宋宋他们还是没索成功,筐里有毒的菌子不少。宋宋正是昨天那拨少年里的小姑娘。
他苦口婆心:“这菌子有毒,处理不好容易致幻,吃了会见小人。”
少年们眼前一亮:“那不更好!青涯哥哥你快拿去煮,多煮点,煮一大锅,我们在院子里排排坐一起看小人!”
没救了,婆桫先祖们曾浴血奋战,上诛邪魔下斩恶兽,若是知道后代集体吃毒菌子在院子里看小人不得掀棺材板出来?
周涣走近道:“这些都是不能吃的。雨师姐姐没听说吗,越漂亮的菌子越有毒,就像越漂亮的姑娘。”
雨师妾接过那朵艳色菌子细细打量,艳红的模样倒分外讨喜,听到后半截略一抬眼,眄道:“别以为别人听不懂你的话,你恨不得把聪明两字写额头上,你又在暗指什么?”
“冤枉啊,这是我去隔壁山头听方丈讲经听到的,他还嘱托小沙弥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呢,不过我觉得他漏加了一句,雨师姐姐除外呀。”他轻声一笑,灶上的水咕噜冒泡,在白茫茫的雾汽里露出雪白的齿。本来轻浮的话语经少年的润色倒脱去几分浮腻,不过可惜的是雨师妾天生不吃这套。他随口说说,她也随口听听。
周涣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揭开锅盖把菌子倒进水中。
“说起来倒是奇怪,你眉心的红痕是天生的,还是画的?我打六岁见你你便这副模样,十多年了未曾变过,”
雨师妾抬手揉了揉眉心,胸前长发云袖随动作一动,道:“……天生的还是画的,二者有何区别。我不知道。”
“难道连澜沧也不知?你不是说澜沧是照顾你长大的吗,她是女妭的贴身侍女。”周涣皱眉问道,话落院外传来声音,竹帘掀动,说曹操曹操到,一道慈祥女声响起:“我闻到香味了,阿靖,你在下厨么?”
不是雨师妾下厨,她下厨能要人命,周涣还记得让他毛骨悚然的烤叫花子,盖好锅盖后走出屋子。
雨声大了,风也大了,打在翠得流浓的芭蕉上仿佛素手瑶琴。宽大的竹檐下是一方茶几,二三桃果,宋宋与小公子一边听雨一边啃着,这样没有诗情画意的大雨居然被他俩听出股闲云野鹤的味道。
见周涣出来,二人对他招了招手。周涣看着面目和善,从小到大都颇招人亲近,性子又温和,很招人喜欢。
宋宋狐疑道:“道长哥哥,自打昨日你与雨师姐姐来婆桫被我发现,雨师姐姐对姑母喊了声澜姨,姑母便变了脸色,今早又来找雨师姐姐,他们是不是以前认识?你和雨师姐姐来婆桫干什么?”
若说是来寻找藏在婆桫的崇明玉,无异于窃贼大喇喇地闯进家说我是来偷东西的,只怕会乱棍赶出。周涣转了转眼珠,面对宋宋也四处转动的精明眼神,同样悄声地道:“不知道呀,我们的事一向是她决定的。”
小公子道:“我从来没见姑母出过婆桫,那个外人怎么可能认识她?”
“蠢材!你没见过就代表姑母没出去?姑母上千岁的人了,她游山玩水时你家还没发达呢!”宋宋瞪眼。
小公子反驳道:“你以为姑母是你?更何况那人看着比你大不了多少,怎么可能与姑母攀上关系?”
俩人拌起嘴,你说我笨我说你蠢,相约打架论错对。周涣拉开他俩:“若论对错输赢何必以武力取胜,多不斯文,若你们答上出的题谁就赢了,这样可好?”
二人想了会儿,点点头。
周涣抚掌:“甚好,宋宋,地痞流氓一般在干嘛?”
宋宋道:“做恶呗!”
周涣摇头:“在蹲牢,你答错了。来,颜小公子。”
宋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颜小公子用鼻子嗤了一声,直道尽管放马过来。周涣就喜欢逗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再抚掌乐道:“颜少爷果真潇洒,这是个术数题,请做好准备。请问:一、三、五、七,七后面填什么?”
“这太简单了,三岁小孩都答得上,你能不能出个有难度的考考我?”
“你觉得和宋宋的那个问题比起来怎么样?既然做你俩的裁判,贫道自然应该公正严明。况且此题不止有一个答案,若你能答出所有,便是你赢了。”
颜小公子皱眉道:“除了九难道还有别的答案?”
“有的。”周涣笑道,从乾坤袖里掏出副笔纸塞给他,“答案是一一四五一四,是不是不信?嘁,果然不信,不信的话那边檐下有个条案,可以去那边算算,就知道贫道说的是对的了。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虚怀若谷,戒骄戒躁啊年轻人。”
他没比他俩大多少,却故作看成地讲人生大道理,颜小公子被这妙语连珠轰得满脑空空,怎么可能还有其他答案,他摸着后脑勺难以置信地走了。宋宋竖起大拇指喜道你真行,周涣漾开笑容:“贫道支开他,是想向宋小施主讨教几个问题。”
他算了算雨师妾的年岁,望着宋宋。小姑娘调皮闹腾,但心肠不坏,开门见山道:“你澜沧姑母可是有三千多岁?”
宋宋点头,道:“姑母打婆桫在时便在了,当初婆桫就是天帝为犒劳他们划出来的宝乡,道长哥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嘶,三千……他查阅古籍,翻出些正神与半神的区别。
昔年天地伊始,分为清浊二气。清为神,浊为魔,神魔之争龙血玄黄。但神族亦分正神与半神,凡间的半神想要成为正神,必然得受封神籍。当年那些得以乘龙升天的人,最后都觐见了东皇,得以成为不死不灭的神祇,余下之人只有居于婆桫。
书中有记载的有关正神半神的区别,第一条便是寿命。那些正式成神、栖居九重天、受人敬仰供奉的神祇通常不老不死,可半神体内终归有一半人族血统,又在凡间滞留太久,往往灵力有限、寿命短暂。
若自己算得没错,三千岁绝非半神该有的寿命。山鬼与雨师妾是旧识,亦是半神,但山鬼村民风淳朴,世代供奉山鬼,这样的香火下故而山鬼能长生不老,澜沧是如何做到的长生?
他心头疑惑,摆手道:“没什么,只是问问。宋宋,那你知道当年同澜沧一起的那些臣子们现在在哪吗,贫道与雨师多有叨扰,想拜访一二。”
宋宋偏头问道:“你是说先祖们?”
“先祖?”
宋宋点头嗯了一声,咬了口桃子口齿不清道:“你们才不是叨扰呢,而且不用拜访啦,他们已经走了,葬在鸿冢。姑母说,当年天帝划分婆桫时,婆桫还是个遍地荆棘的荒芜之地,地气蒸溽,先祖们都葬身开荒事业中。”
早年的婆桫并没有如今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只是个蒺藜遍地的荒芜之地,入秋的恶兽喜吃人以捱过无食寒冬。这样的穷山恶水,是澜沧他们斩棘驯兽,是他们一抔抔开辟了世外桃源。
彼时,听完澜沧的自述,众热血少年纷纷摩拳擦掌,甚至发誓若遇那猛兽定要掌捆一顿给姑母报仇,若遇后代则捉来驯服。
时至今日,宋宋说起来仍未免热舞沸腾,可不待她陈词激昂,篱笆声响,雨幕里跑来一个村民,因跑得太快摔了一跤。衣服又脏又破,哆嗦道:“宋宋,宋宋,姑母是不是也在这,出、出、出事了,来不及了!”
雨师妾放下菌子走出厨房,门口站着一位锦衣女子。约摸三十多岁,五官秀美仍带风韵,满头华发,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眼睛,本该长眼珠的地方取而代之是一道三指宽的白绫。正是周涣所提的澜沧。
如果不是昨天亲眼所见,万不会想到婆桫的执事会是她。她与母亲交情颇深,是母亲的贴身侍女,擅使剑。母亲诞下自己后又忙于战事无暇抚养,照顾自己的担子便落在澜沧与姨姨闺臣身上。二人对自己算得上情深义重。
转念一想,澜沧会成为婆桫执事也在情理之中,涿鹿之战中她替母亲分担了不少压力。女妭为了对抗雨师屏翳耗去大半神力,没有神力约束控制的旱神之力如决堤洪水肆虐无忌,所居不雨,民不聊生,这样的折磨下除了偶尔来助的雨师屏翳,只有澜沧无怨无悔相助。
说起澜沧,她忽而想起百年前一桩旧事,遥远得有些泛黄却记了很久的旧事。
那时她方加冕即位,曾听过这样一段嚼舌根:
“陛下怎么就将阴天子之位传给她?崔大人为鬼族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一来司幽君上便传位给她,当真是造化弄人。”
“你以为君上真愿提拔她,也不想想她是谁的女儿。”
“咦?我听说那二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怎么……”
“贤才不为己任又有何用,女妭与雨师屏翳背叛轩辕,女妭战后消失,二人管教之下的子女焉能是什么品色?”
彼时多亏鬼族前君司幽好心收留方才没做颠沛流离的孤魂野鬼,在此之前崔珏已辅佐许多君王,是鬼族德高望重的老臣,长老们都以为新君的位置会花落十殿阎王及崔珏家,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黄毛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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