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我原欲助你,你却听信流言倒戈,莫怪我……”澜沧说罢,挟着周涣滚进九曲石棺,重沉地缝。
那厢雨师屏翳已对女儿大打出手,雨师妾本想捉住澜沧,但雨师屏翳寸步不离地骚扰阻挠又得分心对付父亲,有些力不从心。
姜疑的视线扫过众人,手里白扇翻出漂亮的花,剑眉凛然质问:“还站着干什么,这是上古打过轩辕的魔将,想要等死?”
其他人连忙离开。空气潮湿得像长满霉苔的湿布,水汽大涨,转眼诡云翻涌,从天际滚来一声巨大的雷鸣,瞬间大雨倾盆淅淅沥沥地打下。雨师屏翳扶着额似要拼命想起什么,下一刻雨水如万山朝大地发射的箭矢拍打这片宁和净土。
——这便是上古雨师的力量。
刀光剑影,白影飞飒。姜疑隔岸观火,却并不出手,静默地看着这场父女相争的好戏,忽而想起数千年前在昆仑虚的一幕。
第36章 同窗(1)
时至今日,求学之景仍历历在目。
昆仑虚之主乃上古尊神陆吾,踔绝之能,有奉东皇遗命设学宫开学堂,启蒙八荒,德高望重。不少拜于他的座下的人最后都成为赫赫有名的功臣名将,涿鹿鼓息后,六族王亲贵族削尖脑袋都想把子女送进去。一来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一来现今六界唯神族是瞻,神族将子弟送去昆仑虚学习,他们便也效仿神族。
姜疑比雨师妾年长几岁,早些入学。
虽距涿鹿之战已过几十年,但战争的愁云未散,仍罩于心头,来昆仑虚求学的多是各族各界的世子帝姬,开蒙得早,早早听过涿鹿之战的故事,对雨师屏翳和女妭两个名字更是如雷贯耳,因此,闻其独子要来,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八卦。
姜疑贵为魔族少主,容貌俊美逼人,月射寒江,霞映澄塘,举止清贵无双玉树风流,惹人注目。虽说昆仑虚不隶属于六族中任何一族,无什么三六九等之分,哪怕是九重天的太子公主来了也不过是与他们读同一本书的同窗,但魔族为打消神族疑虑还是送了许多子弟来,魔族子弟都围着他,其他族的人亦围着。
彼时春色溶溶,云气压虚栏,青浓遥山。声风木已亭亭如盖,高墙之上洞冥草散发温润光辉。微风一拂,碧海泛浪,案上玉版宣起了一个小角。
镇纸压下躁动的边角,握镇纸的十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笔走龙蛇,铁画银钩。视线上移,只见是个十多岁模样的小公子,正全神贯注地挥毫。一袭青袍,霜姿丰采,长发用白玉冠串青带束好,面如皓月,俊眼修眉,清朗俊雅。
纸上是十六个字: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想了想,还要再添一个字,被月亮门处的笑声打断:“姜少主,又在临帖呢?你的字已经好到老师都赞不绝口,还练做什么呢,别练了别练了,听我说,最近有个新八卦,要不要听听?”
姜疑直起脊梁,望着这副不完美的墨宝,皱了皱眉。贴身书童见自家少主眉头一皱知道定又是不满意了,三步并两步上前收走宣纸换上新的,旧的纸被他拿去销毁,销毁前看了眼那字,少主为什么还嫌不好呢。
“我昨个儿遇到青鸟童子,便听到这俩绿麻雀说雨师妾要来。雨师妾不就是女妭的独子吗,姜少主你听说过没?”那人是妖族羽衣人族的公子,也穿着学宫的青袍,也算得上光彩照人,但与姜疑一比,倒显得油腻起来。
姜疑姿势从容,头也不抬,道:“嗯,有些耳熟。”
“岂止耳熟呀,还与你沾亲带故呢。雨师屏翳可是魔族的大功臣,她就是雨师的后人。”其他人八卦道。
姜疑一滞,之字那一捺斜飞,仿若高翘的广檐,直起身子放下广袖,斜斜剜人,幽然道:“一个神族叛徒也敢与本宫夤缘关系,真当我九黎魔族是人尽可收的地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拍错马屁的同窗有些尴尬。
“谁不知魔族少主姜疑姜微之是天纵奇才,洁身自好,雨师屏翳这种倒戈的叛徒,少主殿下自然瞧不上。”羽衣人呵呵两声。
看不懂眼色的魔族弟子奉承道:“对!咱魔族最重情重义,少主更是洁身自好,雨师屏翳这种人点儿都不三贞九烈,今天投奔魔族明天指不定又投奔哪族了,这叫什么?水性杨花,朝秦暮楚!”
说得眉飞色舞,被姜疑一双精雕玉琢的凤目瞪上顿时瘪了气,哈腰谄笑道:“……那个雨师什么的已经在前厅了,少主移步去?”
姜疑不置一词,搁下走笔负手走了。
魔族弟子跟在他身后,嘴唇快得像翻书:“少主少主,除此之外我听到个八卦小道,说陆吾本也不太想收雨师妾。”
姜疑微微偏头,黑发扫过眉睫,清雅得像一挂水晶帘:“哦?”
魔族弟子兴奋得苍蝇搓手:“千真万确绝对不骗您!听说特地设了极难的试炼,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家都想看看,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大殿极为热闹,上到读书学子下到扫地哑仆,无以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魔族弟子狗腿地戳青鸟童子:“那个,那个童子大人,雨师……那啥雨师在哪呢?”
那童子青衫绛舄,都梳着两个翘翘高高的角,眉心点着一圆鲜如朝日的朱砂好似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哼鼻子道:“你什么时候能上进一点,连别人的名字都记不住。人家是雨师妾。呶就在那,自己看看吧。”
这一看,姜疑青山般深秀的剑眉微皱。
早听闻轩辕痛失爱女后魂不舍守,对爱女的遗子颇为怜惜,还未成年便赐字靖,人称靖殿下,以为会是个珠光宝气、锦绣绚绚的小公子,却没想是堂下匍匐着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虚弱少年,衣衫褴褛,沾着尘土与树叶,只有微弱的翕动告诉众人他还活着。
开明兽低吼一声,四周肃静。昆仑虚主人陆吾垂眸危坐于高台之上,风仪严峻凛不可犯,声如磐钟,极沉极稳:“你竟然真上来了……你属异族,昆仑虚本不愿收你……”
台下那人动了动,露出张憔悴面颜,不悲不戚不怨不艾地说:“凭什么。”
看到这张脸姜疑一滞。倒不是不好看,而是女妭与雨师屏翳像极,肤色奇白,瞳仁奇黑,眉眼仿佛从画上拓下来。魔域多美人,他见过许多美人,却不曾见过这种容颜。说这话时眼睛滚烫得像两丸炽炭,亦或是刑台上的死囚,在监斩官丢下的亡命牌后用不屑于顾的语气质疑说:凭什么。
他永远记得那双眼睛,以至于后来她果真走上天刑台,用那双眼睛依旧不卑不亢地说:“我何错之有?”
以至于多年后午夜梦回总是那两簇火将他烫醒,也正因这双眼睛犯下滔天大错。不过都是后话了。
那人继续不卑不亢道:“昔年东皇神隐,命您春风化雨,神魔仙妖鬼,无一高贵无一卑劣无一不同,何来异族之说,何来不愿之说。为何我就不可?难道六界六族之中技术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么?”
当今四海八荒分六族:神仙鬼魔妖。她生而神胎,自然是九重天的神,为何偏生享用不得这权利。
陆吾长长一叹,不忍促读地摇头,对青鸟童子道:“恕己,文书奉来,吾查验是否真三叩九拜而来。”
语出惊人,众座哗然,姜疑摇扇的动作一滞。跪拜?昆仑虚高有万仞,竟让他阶阶跪拜而上?
嗯,一身破烂,透过下裳确实可见一双鲜血淋漓的足,膝头的布料更是早被磨损得不见了,血肉模糊的额头结了厚厚的痂,看来确实如此,此人不一般。
离得最近的魔族弟子咬舌道:“变、变态啊!”
有人咂舌,有人扼腕,更多人充满害怕与敬佩。
“本以为三叩九拜能拦住你,你这是何苦。”陆吾摇头道。
少年哽咽一声,笑道:“万丈高山,九十九万层长阶,我既然如约做到你便该信守承诺………”
陆吾惋惜道:“本座一诺千金,既然许诺你自然信守承诺。这是天意,天意弄人啊。”年迈尊严的老者起身离座,感叹的声音老态龙钟地传来。
学子们散去,广场天灯招摇,阳光正烈,罡风好像要把遥远的青山吹来。想起大殿二人的对话,有人瞪眼:“姜疑当年入学被要求潜归墟采十斛鲛珠。依我看那才叫试炼,这哪是试炼啊,分明是刁钻。”
“对对对,不知道老师哪来的点子拿这个做入学的要求,老师根本不想收他吧!”
其他人哆嗦道:“这是不是新添的规定啊,真是幸亏我入学得早。我第一次来时还嫌长阶太长,选择御风而行,我错了,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众人相视一眼,心里都有个异口同声的词汇——“变态啊!”
羽衣人公子碰了碰姜疑:“姜少主,大家谈得热火朝天的你怎么一言不发啊。要我说那雨师妾确实是个妙人,听说雨师屏翳当年为入你魔族也花了不少心思,这一家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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