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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受长生 (云汜)



  船只推开波浪,晃晃悠悠地驶进遍布红枫的水天之间。

  巉岩林立,枫林灼灼,岸水碧蓝。丹枫潇潇而落,落在深不可测的碧蓝潭水上,形成一段诡异而绮丽的织锦图画。水旁坐落着一个石碑,上面用朱砂描边了十个大字:我是沧海客,苍生不留情。

  周涣观赏这铁画银钩,心道难道是上一个寻访者的佳作?这字银钩虿尾,似游云惊龙,写下它的人倒是位大家。

  众人弃船上岸,只见林间百草丰茂,丹叶之下百花盛开,惹得这些人打了好几个喷嚏。只有雨师妾抱臂,看着无事,看那些纷飞的流光彩蝶。水木清华,春和景明,好一个世外婆桫。

  大约走了一炷香,众人抱怨何时是个头,周涣发现不对劲,走到一棵枫树前。

  “发现了什么?”雨师妾问。
  “记号。”周涣道,跟自己刚进来时做的一模一样。

  林子有异,似是一道迷宫。他正要提醒同伴,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兜头扑来。

  灵符嘭地声窜起明光火焰,驱散一方浓雾,周涣连忙唤了两声雨师妾的名字,可声音却被浓雾吃得干干净净,没人回应,心下一惊,连忙唤大黄的名字,立马传来两声回应的犬吠。

  周涣摸了摸大黄毛茸茸的脑袋,主仆二人寸步不离,在雾气里转悠,脚下绊到个东西,蹲下一看,一副白骨入眼。

  大黄吠了一声。再看四周,浓雾比雪还冷。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北风的呼啸吹散了雾,浓雾散去,是个冰天雪地的场景。

  北风吹得质地沉重的青铜占风铎当啷作响,积雪有一尺厚,街道清冷,唯有街对面檐下,三个摊贩在收拾摊车。

  一个哆嗦道:“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另一个道:“可不是吗,农正司说今年是最冷的一年,前几天冻死好几个人呐,听说闽州、文川那些地方过冬的庄稼都冻没了,发饥荒呢!”

  剩下一个道:“哎,前天我邻居一孤寡老头都冻死了,我媳妇儿好心烧了件棉衣给他,哎,这个冬天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记忆里很少有这样的大雪。前有玉虚幻境作参考,于是周涣走向抖得跟鹌鹑一样的两人,询问年号。

  小贩抬头看他一眼,见是个仙露明珠般的年轻道长,礼数颇全,便也恭敬报上年号。

  周涣一愣,小贩道:“天寒地冻的,道长也不像没钱的人,前面酒肆兼卖冬衣,道长买件穿吧,我看着都觉得冷。”

  “无量寿福,多谢施主。”周涣一笑,买下两件小玩意作谢,转身走了,大黄紧跟其后。风雪拍打在脸上,如刀如割,周涣加快步伐,向城外跑去。

  如果小贩说的没错,如果自己记得没错。那年,他六岁……

  周涣蓦然瞪大了眼,往城外飞奔,大黄狂追。

  他想起来了,这是她死的那一年。

  ——干娘!

  流浪的日子太过苦涩,脑子会故意忘记一些痛苦经历,好自我保护、自欺欺人,是以很多事记不得,但有一件事却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村子瘟疫横行,他不死于病痛,也该死于祭天,可最终却阴差阳错成为万千流民中的一员。

  别人在学堂揣袖背《千字文》,他在垃圾堆捡拾菜叶,在野狗嘴下抢馊了的包子。他年龄小,抢不过,常常饥一顿饱一顿,便是那时认识干娘。

  武帝南征北伐,她丈夫死在入编的路上,宗亲吃绝户,街道商铺不肯收她,饥馑之年愈发没有工作,只好当流民。她其貌不扬,是标准的农家妇人形象,本来姓颜,但格外虎头虎脑,大家都叫她虎大娘。

  有富贵公子丢东西,她第一个冲上去,蛮牛一般地掀开竞争对手。酒楼倒潲水,她第一个冲前去,用那张农妇特有的温和老实的长相、用那张侍奉了婆婆数年而练出的巧嘴,抢出第一捧富足的残渣。

  有次,她抢到一个大馒头,流民们劲儿都没她大,在地上哎呜喊疼。虎大娘雄赳赳气昂昂地凯旋,看都没看一眼。

  走到年幼的周涣面前,虎眼要把他盯出窟窿:“伢啊,你咋又哭了?”

  “我……我饿……”

  她二话不说扳下一块馒头。

  “虎大娘!你他娘的活该被吃绝户!”身后传来谩骂。
  “你老婆活该千人骑儿子活该没屁/眼!”她回敬,转头温柔道:“慢点啃。”

  小周涣狼吞虎咽地啃馒头,虎大娘替他顺背:“为啥饿呢?”

  “抢……抢不到。”

  “比你小的娃大有人在,你咋抢不到?有东西时你就第一个冲进去,拦住他们不准靠近,如果有人抢先一步,你就挖、你就咬、你就踩、你就骂。”虎大娘传授致富经。

  小周涣止住抽噎:“这样、这样也可以吗?”

  一辆汉白玉盖香风翠幄马车辘辘过驶过,一只肥硕白嫩的手抛下一包油纸包着的包子,虎大娘说你看着,身躯如象,吼声如雷,瞬间掀开那群人,抢得包子归。

  身后又传来虎大娘你活该没崽的唾骂,虎大娘给他一个包子:“看到没就是这样,你不抢你就活不下去。咱人啊,第一个考虑的得是自己。伢呀,你怎么流浪的?”

  小周涣说了自己的经历,原本已止了哭声,又强忍着不要流泪,但半大的孩子说起伤心事来还是抽噎不止。

  虎大娘给他擦泪,目光满是慈爱:“你听到我被骂绝户了吧,既然你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我是个别人不要的寡妇,我就认你作干儿子吧。伢呀,你叫啥?”

  小周涣慌乱抹掉眼泪,声音还满是哭腔:“涣、涣儿。”

  他生得瘦瘦小小,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换谁看到都忍不住跟着掉泪。虎大娘圈住他,温柔道:“叫声干娘听听。”

第30章 干娘(2)

阿爹说,阿娘在生他时便难产去世,还没听过他唤一句娘亲。而爹爹带他住在山村后再没续弦,他更是没机会唤一声娘亲。儿时每每见同龄玩伴扑进他们娘亲的怀里便羡慕地想如果阿娘还在该有多好,如果阿娘在,她是不是也这样温柔?
  如今,虎大娘让他喊干娘,小周涣一时又紧张又恐惧,抬起一双怯弱的眼睛,像寒冬腊月没穿棉衣的星星,心虚地盯着她。

  她抓紧他的肩膀,眼神温柔又炽热得好比太阳,渴望得疯狂。这样炽热的目光下,他终于喊出那一声干娘。 

  “诶诶诶!”她连应三声。

  虎大娘因为不出,被乡里邻舍戳了一辈子脊梁骨,第一次被人唤娘亲,原来被喊娘是这种感觉,顿时点头如捣蒜,激动地落泪。泪水砸在周涣脸上,是烫的。

  她自己也啃了个包子,旁边的老乞丐三天没吃饭,气若游丝,她想了想,把最后一个包子给了力气都快没了的老乞丐。

  “干娘,你不是说人要为自己吗?”小周涣怯怯地问。

  干娘答:“可是在咱力所能及的时候,能帮的还是要帮。我听秀才们说,这叫心存善念。”

  小周涣若有所思,须臾,松开揪住他的手,扶起老乞丐喂包子。老乞丐囫囵吞咽被撕碎的包子皮包子馅,沟壑纵横的脸落下一道泪,咳了两下,止不住地说好孩子。

  干娘道:“涣儿,这时候要说不用谢。”
  小周涣点点头,道:“不用谢,不用谢。”

  老乞丐终归太老了,第二天死在街边发臭,周涣起先以为他睡着了,看到有人摆弄老乞丐,那人看到躲在一旁的小孩子,道:“别看了,小孩子看死人要长针眼。”

  小周涣瞪大了眼睛,想起阿爹的葬礼,很多很多的白色,村民来来往往,每一个都来摸他的头,说天可怜见的,难以置信道:“他……他……死了……”

  那人道:“是啊,亏昨天你还给他喂包子,真是浪费。”

  虎大娘一把抓住小周涣肩膀,把他护在身后,冲那人摆手:“去去去,跟我儿子瞎说什么呢,老家伙死透了没东西给你摸,滚滚滚。”

  那人嘟嘟囔囔走了,虎大娘看了看老乞丐的尸体,冲小周涣招手。周涣过去了,虎大娘道:“涣儿帮帮干娘,帮干娘一起把他抬城外去。”

  城郊有很多树,老乞丐死后的家睡在树下,小小的,矮矮的,还有好多烂叶和草根,跟阿爹的坟一模一样。不,阿爹的坟有碑,是村民集资造的,老乞丐的坟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老乞丐也走了,会不会看到已经走了的阿爹和阿娘呢?他出神地想。

  没有爹娘,但干娘在。虎大娘是农村妇人,精明精干,且不怕吃苦,捡垃圾收破烂终归不是办法,带着小周涣在街角乞讨,向来往路人磕头:“各位大姐大爷,各位公子仙女,给点儿吃的吧,我是绝户啊,被家族赶出来了,可怜可怜我吧……”

  公子停下绸靴:“你是绝户,那旁边的小子是谁?”
  “我儿子,我的干儿子。”
  公子拂袖走了:“乞丐还收儿子,想儿子想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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