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了半晌也没松动,干脆瘫成一长条,头搁在椅子沿上,睡着了。
谢玄醒来的时候,小小还没醒。
她昨天晚上是忍耐着不哭,其实还是伤心,藏在他怀里,偷偷掉了几滴眼泪,这会儿睡得极熟,神色安谧,羽睫微微颤动。
谢玄无声浅笑,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
小小喉间轻“唔”,指尖勾住谢玄的衣袖。
豆豆已经在凳子上委屈了一夜,看见谢玄醒了,急急忙忙游到床下,从床脚上了床去,谢玄眯眼一看,脚尖一动,把豆豆又踢下了床。
这么一动,小小也醒了过来,抬手揉揉眼睛。
谢玄赶紧松开怀抱,坐了起来,看着山间天色,清清喉咙道:“起来罢,咱们也该进城去了。”
他们昨日已经想好了,既要救人,便要准备,待七星宴时进了宫,总得认得几条路。
他们所认识的人中,能够说一说皇宫内院的,也只有澹王府的人了。
既然是去作客的,进城之后先去馔香楼买了四色点心,又切了些烧鸡风鸭,抱了两壶好酒,到澹王府去。
府前侍卫看谢玄小小作江湖人打扮,倒也不跋扈,澹王爷最爱结交这些人,府中道士都有好几个。
“请问二位朋友,是要找谁?”
“我姓谢,是曲先生朋友,说好到了京城找他喝酒。”
“既是曲先生的朋友,二位请等一等,我这就是通报。”
信才送进去,曲正便亲自出来迎接,他一见谢玄便笑:“谢兄弟,我听说你道门大比两场夺魁,了不起!”
侍卫还当谢玄是江湖人士,听闻他年纪轻轻便两场比试得魁,七星宴必占着一席,对他越加客气:“把这些交给我罢。”
伸手接过了谢玄手上的点心礼盒。
曲正又看小小,笑道:“桑姑娘说不准就是七星宴上第一位坤道了。”
谢玄和曲正来澹王府,目标明确,谢玄见曲正,小小见明珠。
小小点点头,脸上依旧淡漠,语气却很笃定:“那是自然的。”
曲正微微一诧,他见过的谢玄的厉害,狂风当头,他在百尺竿头还能来去自如,端得厉害。
可小小有多少本事,他却从未见过,平素也少与她打交道,只知她意若冰雪,不料还有这番志向。
“王爷夸你们是少年英才,果然不错,来来来,今日我作东道,必要将谢兄弟留下,咱们兄弟痛饮一番。”
谢玄正中下怀,哈哈一笑:“正好正好,我在紫微宫呆的这些天,一点油星都没见着,再吃两天素,那也不用比啦,我扔剑认输,没力气再打啦。”
曲正大笑,请谢玄进府,又对小小道:“郡主一直念叨着桑姑娘,若非这些日子她身子不适,早就要去紫微宫找桑姑娘去了,我已叫人进去通报。”
小小一听明珠不舒服,眉头一动,她是极喜欢明珠的,明珠一片纯净,十分难得,听见她身子不好,也想赶紧看她。
明珠身边的婢女出来迎接:“桑姑娘,郡主知道你来了,高兴坏了,在水阁里摆了点心水酒,请你赶紧过去。”
谢玄看了看小小,两人互换眼色,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小小穿过长廊,绕过垂花门,走到水阁前,就见明珠在阁前绕来绕去,看见她来,一下笑开了:“你可算来了!”
跑到阁外来接小小:“热罢,叫她们拿果子露来给你吃。”
水阁中开着四面窗透风,明珠手嘴不停,一边拿各样吃食塞到小小手里,一边吱吱喳喳:“你要是再不来找我,我可要去紫微宫找你了!”
小小手里托个小碟,小碟里搁了四五样一口便能吃掉的细点心,她蹙了眉头:“不是说你身子不适么?”
怎么看着还活蹦乱跳的,面色红润,眼睛有光,只是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
明珠坐到小小身边:“我根本就没生病。”
小小奇道:“既然没生病,为什么又说身子不适?”
“是我嫂嫂不许我出门去。”说到这个明珠就愁,她在家里闷得骨头缝里生青苔,前些天是说天热不许她出去,这几日下了场雨,凉快了还不许她出去。
明珠托腮轻叹,可一转眼珠又笑了,拉着小小道:“不成,今儿你定要留下来陪我睡,我可不放你走。”
阿绿捧着冰盆进来,把冰湃的鲜果搁到桌上。
豆豆一闻见果子香气,从小小怀中探出头来,明珠一见豆豆便惊诧:“呀!豆豆怎么长大了?”
豆豆冲她扬扬脖子,十分得意的样子。
小小将豆豆搁到桌子上,豆豆觉得明珠是在夸奖它,便游到明珠身前,让她看看,自己到底长大了多少。
水阁中的婢女纷纷退后,明珠见她们害怕的模样,摆了摆手:“你们也下去歇歇,这儿有阿绿侍候就成了。”
只有阿绿一点也不害怕,目光盯着豆豆,饶有兴味的看向它。
明珠伸出指尖,摸摸豆豆的头,这样的宠物,又漂亮又威风,她也想养一条,可想到嫂嫂,还是不敢。
“我要是能养就好了。”明珠想到什么,着人取了首饰盒来,盒里都是她的束发金环,打猎时用来束发的。
每一只都精巧非常,有金有玉,还有嵌宝石的。
明珠拿出一只对着豆豆比划一下,它既是宠物,身上便该有个记认:“这个你喜不喜欢?”
纯金打造,正中嵌了一颗红宝石,豆豆戴着还大了些,金环套在脖子上,往下滑了滑,豆豆用尾巴尖一卷,卷着金环打了个滚。
明珠看了看小小,欲言又止,拉住她往水阁内的软榻上去,问她道:“闻人羽这些日子好不好?”
小小想起闻人羽越来越混沌的五蕴之气,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明珠闷着脸:“我都知道了。”
穆国公府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澹王妃为了明珠打听了穆国公府的家事。
穆国公对外说国公夫人是为了养病到山间清修去了,可这种说辞,哪个能信,必是其中有什么事。
小小想了想道:“闻人羽的母亲生病是被人害的。”
明珠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她怵然一惊:“怎么害的?”
“她的枕头里有一只魇镇人偶。”
分明夏日,水阁之外蝉声噪噪,明珠还抱着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满面疑惑:“那是……”还没问出来便恍然大悟,谁是最得利者就是谁干的。
明珠腾一下站起来:“竟然是他!他竟然还有脸在我的面前说些兄友弟恭的话!”
明珠在观莲节的时候见过闻人已。
闻人已与闻人羽有几分相像,对着明珠温言软语,一派温文公子的模样,话里话外都是忧心母亲病情,又说一些与兄长小时候的趣事。
明珠那会儿不曾细想,还是阿绿道,闻人羽四岁上山,闻人已就算是神童,又如何能记得这么多四岁大的事?
什么掏鸟蛋,捞鲤鱼,粘知了,那得是七八岁的孩童才有的趣事。
明珠那会儿还不信,许是闻人羽偶尔回家与弟弟玩耍,此时想来,果然是骗她的!
小小蹙蹙眉头:“他不是好人,你以后不要理她。”
明珠对小小十分信任,小小救过她的命,她说谁是恶人,谁就一定是恶人,气得跺脚:“我以后绝不理他了!”
阿绿端了一碟细点,摆到小小手边。
小小捏了一块,正不知如何提到皇宫,明珠又转怒为喜,挨着她道:“我听说你道门大比两场都是优等,当真是七星宴中头一位女道了!”
小小问道:“宫里是什么样子?”
明珠听了摇摇头:“我也没进过宫。”
她虽是郡主,但一直都长在封地王府,连京城都是头一回来。
本来是要进宫的,可圣人病重,免了宗室亲王们觐见,也该去给贵妃请安,可澹王妃偏偏替她报病,不让她进宫去,说宫里规矩太多,不比王府由得她自在。
明珠还生了一回闷气,但她拉着小小的手:“你要是能入七星宴,我说什么也要进宫去!”
小小低头吃了一块糕点,明珠竟不知道宫中道路,只有看师兄那儿能不能打听到了。
谢玄被曲正请到房中,曲正虽无挂职,但在王府中待遇极高,自己便有一间院子,是方便他家眷来京时居住的。
“咱们先进书房,我叫人把客房收拾出来,谢兄弟今晚便歇在此处吧。”
厨房送了许多酒肉点心来,谢玄大喇喇一坐,打量曲正的书房,把腿一伸:“还是在这儿痛快自在!”
曲正笑了:“怎么,谢兄弟在紫微宫不痛快?可是因着不能喝酒吃肉?”
谢玄又抻抻腰,懒洋洋一笑:“紫微宫的规矩多如牛毛,我那个师叔对咱们也不甚亲和,昨日也不知为了什么竟然罚他的二弟子,姓卓的那个师兄,到后山石牢去了。”
曲正一听,便知是卓一道,卓一道在丹道上的名声,他自然知道,圣人用药也多由卓一道炼制,难道是圣人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他给谢玄倒了一杯酒,状似漫不经心:“可我听说紫微真人是十分看重卓道长的,怎么会这要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