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闻言不语,想起今日遇到的两位公子,一看便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那箭术极佳的公子虽然低调内敛,但言行举止还是掩不住的帝王家的风度,一看杀伐决断惯了的,那出身必然是世家大族再上推,决计不可小觑。
“我瞧着锦瑟就是只白眼狼,您晕倒的时候,她竟来看你一眼都不曾有,完全没将您的救命之恩放在眼里,我瞧她跟着您就是别有用心,小姐,您何必留她?”
几句话间,外头的婆子已经提了热水来。
纪姝久在后宅,锦瑟这种人见多了,不过就是想借着美色谋一辈子富贵路,如今骤然出现这么两个人中龙凤,又怎么可能不眼红?
不过她倒没放在心上,毕竟没有可比性,锦瑟这种出身根本不可能让她有威胁感,“不必说了,她为人如何我都看在眼里,不过是个可怜人,有些小心机便罢了,随她去罢。”
“可是小姐,她心思不纯,摆明就是要勾引人,您不知,她今日还……还抢了您的风头,再不赶走也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纪姝一笑,言辞之间满是贵家女的自信,“你以为旁人公子是傻的?以他们那样的人家,这样往上爬的,恐怕不知遇到了多少,人家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由着她来罢,早晚有出丑的时候,这样的人好掌控,留着也不全是坏处……”
红花总要绿叶衬,不然哪能在春好时脱颖而出呢?
双儿跟了纪姝这么久,闻言瞬间了然,“双儿愚钝,还是小姐聪明,这人就是心太高,既有这个攀龙附凤的心,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命?”她嘴上讽刺,拿起破衣裳便扔了出去,眼中满是不屑。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锦瑟这边刚进了屋里,屋里头就已经蹲守着几只小妖怪,见她进来连忙殷勤上前替揉肩按腿,脸上满是讨好。
小猴妖端着一盆热水摇摇晃晃走来,很是吃力放在她面前,“姑娘您累了罢,小妖给你备了热水净面。”
锦瑟显然很满意,伸手拿过净布浸入铜盆里头,清澄干净的水漫过她细白的柔荑,温度适中,不冰不烫正正好。
小猴妖见她心情还好,连忙蹲在一旁做起了阿谀奉承的老营生,“姑娘今日可真威武,将那些个凡人撕得别有一番味道,真真叫小妖们钦佩不已!”
“就是就是~”一众小妖很是崇拜,排排蹲着冒星星眼。
锦瑟听多了便也没了趣,随手拧干净布,盖在细腻的粉面上,身子一倒躺在了靠榻上,布上的热气起了白雾,慢悠悠往上腾去,蒸得脸很是舒服。
小猴妖见她没什么兴趣,连忙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圈,想到今日姑娘看了那凡人好几眼,显然是对那凡人玩意儿感兴趣,它连忙凑上前讨巧道:“这纸糊一般脆弱的凡人不想也能生得这般好看,那张面皮真真是巧夺天工,与姑娘很是相衬~”
这语调沙哑阴森,说得再真情实意,听着也不像是夸赞,不过还是引起了小妖怪们一番感慨,有些后怕。
它们喜好在凡间窜,见识的也不少,这样的极品却是少见。
所谓人无完人,面皮生得讨巧的,气度总差这么些许;气度不错的,又未必能使一手好箭术,就拿今日这几支箭来说,搁它们身上也未必能逃得脱,叫它们怎么可能不怕乎乎?
锦瑟闻言拿下面上盖着的净布,随手扔在铜盆中,布砸在水面上溅出了些许水珠,惹得几只小妖怪身板微微一抖。
她看了一眼屋里蹲着的小妖怪们,慢悠悠问道:“你们喜欢那个凡人的皮囊?”
小妖怪们妖眸中泛出了光亮,以为她要去剥来送给它们,一时很是兴奋,“喜欢!妖界可从来没有这样好看的,好喜欢~”
锦瑟细白干净的面皮露出一丝无邪的残忍笑意,“想要也无妨,可惜凡人皮囊不好保存,剥下来恐怕没几日就腐烂了,不如神仙的好,想来只能穿上一两日,烂在身上可就不好清理了,只怕要剥掉自己的皮才能弄干净。”
这般认真思索的神情吓得几只毛茸小妖毛发一抖,颤巍巍地挤成一团,“姑娘,还是神仙的皮囊好~这凡人的皮囊太麻烦了,小的们不想要了~”
锦瑟闻言轻笑出声,倒没再逗玩小妖怪们,靠会榻上似陷入了思索。
一个凡人哪有这般敏锐的感觉,与她相比都不遑多让呢……
她忽而笑眼微弯,似觉很有意思。
一夜休整过后,所有人都起了一个大早,不过大多都没有休息好,毕竟昨日那般哪能不做噩梦,有的甚至彻夜难眠,一大早起来也没什么精神气,却都不想在此多停留。
锦瑟昨日被小妖怪伺候地舒舒服服,香甜睡了一觉,起身后心情颇为爽利。
葛画禀寻了掌柜娘子来唤她们,想来是打算与她们一道行路。
锦瑟才刚打开门,对面的门便也开了,双儿站在对面眼神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扶着纪姝出来。
纪姝一出来颇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她本就生得颜色极好,精心梳扮过后,罗裙碧簪,步步生姿,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纪姝看向她微微一笑,点头会意过后与她一道往客栈大堂走去,这客栈不大,不过几步就到了外头。
葛画禀已然坐在大堂里头吃着白面馒头,对面正坐着沈甫亭。
他嘴上吃着,见这处有动静便看了过来,见着纪姝视线猛地顿住,似有些没反应过来。
实在是美人颜色太好,再加之昨日那般狼狈形容,反差太大,本就是美貌佳人,一时间又添了三分惊艳绝伦,瞬间拔了头筹,一旁锦瑟少了这三分新鲜,自然没落进人眼里。
纪姝似浑然不觉,依旧往前行去。
锦瑟倒没在意这些,一进大堂便眼含探究看向了沈甫亭,他坐得端正,一看就是斯文的贵家公子,即便是背影也叫人忽略不了。
也不知是因为周围人的视线皆投向她们这里,还是因为锦瑟的视线太过强烈,沈甫亭似有所觉般转头看向这处。
一眼望来,视线却没有对上锦瑟,而是落在了前头精心装扮的纪姝身上,而她这处,连眼风都未曾扫过。
第5章
沈甫亭看过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既没有看太久显得唐突,也没有漠视不见,显得冷漠,有礼有节不失半分风度。
锦瑟眼眸微转,笑眼弯弯,看着他似笑非笑。
见所有人都看来,纪姝也有了往日的一贯自信,她莲步轻移走近二人,欠身施了一礼,“昨日有劳两位公子相救,一路护送至此,待我回去,纪家必然涌泉相报。”
葛画禀这才回过神来,“可是京都纪家?”
“正是。”纪姝笑答。
他乡遇故知,自然是欣喜非常,葛画禀面露惊喜起身还礼,“原是世交,在下京都葛家长子,葛画禀,见过纪家妹妹。”见锦瑟走来,自然要熟络一些,“锦瑟姑娘这边坐,说来也是巧,我和沈兄本是打算先护送你们一路归家去,不想我们竟是世交,这般顺路。”
这一番话倒是将二人都当成了纪家的小姐,双儿忙笑着开口,“葛公子您弄错了,这位姑娘是我家小姐路过荒郊救下的,她那时恐是遇着了什么事,有些想不开,我家小姐怕留她一人做了傻事,便一路带着她……”
葛画禀笑容一顿,闻言诧异,坐下的锦瑟却仿佛一个局外人般,完全不在意。
沈甫亭难得看了眼锦瑟,不过也只是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似对此事没有兴趣。
大堂中瞬间一静,堂中有好事者看来,神情探究揣测,一个面皮这般讨巧的姑娘家,独自在荒郊野外已是奇怪,且还要自尽,如何不叫人想岔了去?
纪姝神情肃然,“双儿,我不是说了,不许再提这事。”
双儿连忙闭了嘴,这般一打断更是欲盖弥彰,越发叫人浮想联翩。
葛画禀有心想问,可又知此事万一问不好,必然有损姑娘家清誉,一时也不好多言。
刚头和煦的气氛被打散了干净,徒留几分尴尬。
纪姝抱歉一笑,看向葛画禀继续接了前头的话,“原来是葛家兄长,往日常听家中哥哥提起,葛公子骁勇善战,自小便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往后京都少不得出一位少将军。”
葛画禀听闻此言很是不好意思,开口连连推辞,“不敢当不敢当,这是万万不敢当的,我全是闹着玩的,我祖父常说我淘气,不服管教,外人倒不知晓,这好名声实在愧不敢当。”
这话倒是不好接,若是再做夸奖便有些过于套近乎,可若是随便回一句,又显敷衍,大家都不相熟,场面很容易僵住。
纪姝久在内宅,这点场面游刃有余,既接得了话也不会让气氛冷下来,“葛兄长过谦了,昨日若不是你,双儿恐怕难逃……”她说着似又想起了昨日的可怕场面,粉面煞白。
双儿闻言连忙施了一礼,“双儿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葛画禀可不好全揽下功劳,“我不过是出点力气,若是没有沈兄那高超的箭术,断没有那么及时能将人救回来。”
话题如纪姝所愿,自然而然转到了沈甫亭身上。
纪姝微微起身,郑重其事对他欠身行大礼,“多谢沈公子援手相救,待回京都之后,姝儿必让家中兄长上门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