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出来了就不可能只买针线,二人去过绣庄里,便又去了街上闲逛。
春时天象多变,细雨几多,刚头还是薄云渐透微弱阳光,现下阳光已然消失无影。
路上的行人脚步渐渐匆忙,转眼间变少,想来是怕落了雨,湿了衣衫。
画眉见着天色不好,指了前头亭子,“好像快要下雨了,我们去前头亭子里躲躲罢?”
锦瑟的字典可从来没有躲这个字,哪怕躲雨的躲……
她早早便看中了前头摊子上的油纸伞,买伞的人很多,很快摊子上便只剩下了一把。
锦瑟几步走到摊子前,伸手去拿那把油纸伞,身旁却伸来了一只手,与她一道拿上了那把伞,那手皙白修长,节骨分明,衣袖上的纹路清简雅致,无一处不好看,与她分执两头。
锦瑟顺着手往上看去,一时顿住,葛画禀先前便说过他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在凡间。
沈甫亭见到她却没有意外,松开了伞,唇角微不可见一弯,露出一抹玩味笑来,格外惹人心跳。
身后的画眉往这处走来,见了沈甫亭顿住了脚,颇有些怯生生的看着他,脸上甚至起了薄红。
锦瑟见了沈甫亭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开口,而是暗自生了防备。
沈甫亭亦是不说话,看她良久才伸手从衣袖中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摊子上,眉眼轻抬看来,“你拿去罢。”
画眉伸手拉过锦瑟的胳膊,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颇为惹人怜爱,“锦瑟,这位是?”
锦瑟却没回答,拿着伞打量了沈甫亭一眼,“我们走罢。”
画眉见她不介绍,又看了一眼沈甫亭,忙跟着锦瑟往另一头去了,那回头看向沈甫亭的神情似怕又似好奇,很是惹人怜爱。
彼时黑沉的天际已经落下斗大的水滴,一场大雨正在酝酿。
锦瑟打开了手中的油纸伞,不由转头看去,沈甫亭也准备离去。
卖伞的摊主拿起银子忙道:“公子稍等片刻,您怎么多银子我可不好叫您淋雨,我自己还有一把伞留着,您稍等片刻,我去给您取来。”
“可以。”沈甫亭只道了两字,声音依旧好听悦耳,在即将落雨的清冷时候格外引人心颤。
锦瑟视线不由在他身上打量起来,身姿如玉,面容如画,无论怎么看都叫人按耐不下心思。
他本是平静站在原地等着,似有所察觉,转头看来,正对上了她的眼。
许是他眉眼太过深远,这一眼莫名叫锦瑟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被轻轻一敲,似乎静立的风铃,随什么一敲,撞出了清脆声响。
身旁的画眉见沈甫亭看着锦瑟,眼神不曾分给她半点,一时微微凝了面色,伸手轻轻拉了拉锦瑟的衣袖,“雨要大了,我们快回罢。”
锦瑟也无意多留,见沈甫亭看来便收回了视线,打着伞与画眉一道离开。
天际无云,天色却越发阴沉得滴出水来,很快便落下了一场大雨。
二人一路在雨中走过,画眉一路默然不语,待到了门口,连告辞都没有说,便从锦瑟伞下钻出,冒雨跑了回去。
锦瑟看着她离去也没放在心上,撑着伞慢悠悠回了院子里,屋里头趴着几只毛茸小妖怪。
见她回来连忙上前跟着,接过手中她湿了的伞,斜放在门旁,又端上了热腾腾的果茶,很是会卖乖。
锦瑟在榻上坐下看着那伞半晌,才端起果茶喝了一口,“那四只狐狸呢?”
为首的小猴妖当即凑上前献媚,“他们觉得自己绣工不好,唯恐给姑娘丢了脸面,现下正躲着苦练呢~”
恐怕是刚头锦瑟在院子里看了他们一眼,让他们察觉到了危险,唯恐被她磨砺,还不如找个借口,未雨绸缪一番。
锦瑟闻言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茶盏,伸出手,细嫩的掌心出现了一颗黑色的珠子,泛着彩色的流光,在珠子缓缓流转。
她正看着,一旁突然凭空浮现出一纸书信,上头的字微微泛着金光,上头寥寥几字,龙飞凤舞,简单明了表达了意思。
‘隐有动荡,盼君早归。’
锦瑟看完后也不收起,眼眸微显红色,那张纸凭空自燃,火舌从纸上一角一下燃起,瞬间烧完了整张纸,只留下些许灰烬,随风消散。
锦瑟收过珠子,拿在手中静静看着,忽而笑眼微微弯起,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外头大雨倾盆,天光却越发亮,雨水哗啦啦落着,从屋檐上垂落而下,坠成了晶莹剔透的水晶帘子。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在雨声中清晰传来。
锦瑟抬眼看去,却没有起身。
外头的人等了片刻,又是不长不短三声轻叩,很有耐心。
锦瑟才起身,拿过斜在门旁的伞,慢悠悠打伞走进雨里。
院子里的地早已湿透,清澈的雨水成滩,一点点砸落溅起了清透的水珠,细软的绣花鞋微微沾湿,上头的花纹颜色却越发鲜艳。
她几步上前打开了门,门外立着一个男子,衣衫清贵雅致,长身玉立于在石阶外撑伞静等。
见门打开,微微抬伞露出了清隽的眉眼,油纸伞上滑落的雨水在眼前垂落成了水帘,时不时遮掩了他的面容,却挡不住他投射过来的目光,明明清澄干净却莫名叫人口舌生燥。
锦瑟微微动了动唇,视线落在他面上不动。
他好看的唇角弧度微微扬起,眉眼一抹轻不可寻的淡笑,低沉惑耳的声音似润清冽雨水,穿过重叠雨幕透来,“锦瑟姑娘,雨大不易行路,可容在下借檐避雨?”
第47章
外头的雨止不住的落,门檐之上染了水气,显出乌深,门旁斜立着两把油纸伞,缓缓滑落雨水。
锦瑟不喜欢湿鞋,让沈甫亭进来后,便自去屋里头换了一双绣花鞋,转身出来之时,沈甫亭正站在外间,拿着她绣了一半的帕子看着。
锦瑟走出里屋,伸手拿回了绣绷,“你在看什么?”
沈甫亭被打断,抬眼看来,“你很喜欢针线活?”
锦瑟随手放下了手中的绣花,却没回答是与不是,“闲来无事做的。”她说着又看了眼沈甫亭,正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眼神太过清澄专注,一下子就能看进心里,惹人心口发紧。
锦瑟一时愣住,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二人视线在空中胶了半响,锦瑟不自觉收回了视线,可一收回才发现自己已经败下阵来。
她余光瞥见了自己刚头放在案几上的茶盏,当即露出了一抹笑,嘴上客气道:“沈公子请坐。”说着又端起了自己喝过的茶,笑盈盈递给他,“这是刚刚煮好的果茶,只是外头下雨,凉的有些快,不过味道是差不离的。”
沈甫亭倒是没有半点在别人家的拘谨,伸手接过茶盏,浅尝辄止。
锦瑟靠在榻上的案几,以手托腮笑看着他喝,一想到他现下喝的是自己剩下的,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恶意得逞感,仿佛自己生生压了他一头~
正如此想着,喝着茶的沈甫亭忽然抬眼看来,似乎看出她心里想的什么一般,唇角微弯,声音好像被清甜的果茶润过,低沉而别有惑力,“锦瑟姑娘的待客之道与旁人的好像不太一样。”
锦瑟闻言面上的笑微微一顿,继而越发灿烂起来,“哪里不一样?”
沈甫亭视线在她细白的面上流转些许,眉眼染上一抹莫名笑意,“锦瑟姑娘太热情,让在下颇为招架不住。”他嘴上说着招架不住,可其实悠闲坦然得很。
锦瑟闻言可是不赞同,她何处来的热情招待,不过是让他进家中避雨,给了他一杯凉茶罢了,一时有心听听他怎么说,“沈公子此言何意?”
沈甫亭俯身微微靠近她,眼中的笑意越盛,“招待客人怎么用自己喝过的茶?”
锦瑟心口漏掉一拍,没有想到竟然叫他尝出来了?
她面上的笑微微一顿,可是半点不信这般都能尝出来,片刻之间便转而寻常,打死不认他能如何?“沈公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如何会拿喝过的茶招待你呢?”
沈甫亭闻言低眉浅笑,将手中的茶盏微微一转递来,伸手指向茶盏上沾着的一抹口脂,一抹殷红与她唇瓣一样。
他抬眼看来,话间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锦瑟姑娘都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
锦瑟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一下子袭来,叫她没有半点抗拒的机会,明明是让人心中平静下来的气息,却没有想到他说话时,那男子清冽气息竟带着果茶的清甜,仿佛沾染了她的气息一般,二者交缠,暧昧不清,叫人招架不住。
锦瑟看了眼茶盏上不是很明显的口脂,又抬头看向他,视线落在他的唇瓣上。
这般一想,他的唇瓣可不就对上了茶盏边缘的口脂?
她的思绪被间接亲密接触的事实弄的微微一乱,无声的暧昧一下子充斥整个屋子,外头下着雨,门又大敞着,整个屋子本是透着些许凉意,却不想现下让人热得很,由里到外的发烫。
真是只狐狸,锦瑟觉得自己捡来的那四只狐狸不是狐狸,这人才是货真价实的狐狸,骗也骗不到,耍又耍不成,反倒还叫他反调戏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