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了福就吃不了苦了。”
三叶跟孟映生自顾自的吃雪糕,沉默不语。
赵钱继续叽里呱啦:“村里这几年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就三户人家,一户是我大伯大妈,两个女儿在其他镇上,都有自己的家,偶尔会去看看他们,儿子在我们这个省会,就是我小哥,他可厉害了,自己是晚报记者,媳妇是早报记者,有车有房,孩子也有,不过那孩子不喜欢老家,过年回来一趟,吃顿饭就要走。”
“我大伯大妈也不去小哥那里,习惯不了大城市。”
“村里还有两户,一个是我四奶奶带着小孙女,那小孙女就在老家上学,四奶奶天天的接送,还有个是我哥的同学,我也叫哥,他跟媳妇在家里开淘宝店,卖什么的我不知道,去年才回来的,带着孩子,听说是不打算出去了。”
赵钱的音量低了很多,他把雪糕棍丢出去,唉声叹气:“这次我家出了事,估计他们都以为是我家在外面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就觉得不是外面惹的,是老家的,不然也不会死在老屋里面,扎的还是河边种的那种芦苇。”
孟映生问道:“你爸跟你哥火化了?”
“没,埋了。”赵钱说,“我们村死了人都要打棺材穿寿衣,敲锣打鼓绕着村子走一遭,把棺材抬到规定的地方下葬,死在外地才按照外地的习俗火化。”
孟映生古怪的问:“规定的地方?”
赵钱嗯了声,说:“地都是分好了的,不能乱埋。”
孟映生无语。
又走了将近一小时,赵钱指着前面不远的房屋,说那就是他们村。
三叶快热瘫了,她没应声,径自朝着左边的小坡下去,慢慢踩着大石板靠近河边,蹲下来洗手洗脸。
微凉的河水扑到脸上,三叶微眯着眼睛发出舒服的声音,又把手伸进水里,孩子气的拍打出水花。
一滴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女孩干净柔美的脸庞滑落,往她雪白的脖子里流淌,孟映生下意识看过去,他有些|口||干||舌||燥,视线还不自觉往下移动,幸好及时收住了。
抹把脸,孟映生心想自己八成是中暑了,脑子坏掉了,他打算去洗个脸,冷不丁的发现河对面蹲着个人,穿着宽大的道袍,贼眉鼠眼的,正是那李老道。
李老道也发现了孟映生,登时吹胡子瞪眼。
冤家路窄啊。
乡下也分地方,有的乡下基本都是一家一个,有的乡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计划生育什么的,不存在,两个三个的很常见,四个五个的都有。
李老道就是来给上河场一户人家做法的,那户人家连着生了两个女娃,这是第三胎,终于生了个带把的,全家都高兴坏了,又是烧香又是摆酒请亲戚吃饭。
结果那户人家还没乐够呢,满月的娃就连着生了两次病,吓的全家提心吊胆,托人找到了李老道,想给娃祈福。
祈福嘛,哪能一做完法就看出效果,所以李老道这活相当好做,随便做个法就行。
法做完了,钱也收了,李老道准备回去,没料想到会在这乡下碰见那对师徒俩,他决定跟过去凑凑热闹,要是能看到那对师徒俩出丑,那他就舒坦了。
第36章
赵钱家院里有几棵石榴树,长得很好, 每年一到夏天, 树上都挂满了红彤彤的大石榴。
四奶奶的孙女喜欢吃石榴, 有一年,她就趁赵钱爸清明回来上坟的时候提了这个事儿,赵钱爸直接把大门的钥匙给了她。
在那之后,每到石榴熟了的时候,四奶奶就带着孙女进去把石榴全摘走。
前些天,四奶奶按照往年一样去院里摘石榴, 闻到了一股子臭味, 这才发现了死在屋里的赵钱他哥,不然尸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
因为这个事,四奶奶把钥匙还给了赵钱爸, 没想到他也死了。
四奶奶觉得是赵钱家惹上了那种东西,她一把老骨头,两只脚都进棺材里了, 沾上也无所谓, 还好那天没让孙女跟着。
这次四奶奶看到赵钱带着一男一女进村, 都是生面孔, 知道是他不知道从哪儿请来的, 只不过这回找的跟上次找的灰脸中年人大不一样,男的看起来不到三十岁, 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 长裤, 模样生的极为俊俏。
女的看起来年纪很小,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四奶奶把手里掰成几小截的豆角丢进篮子里,二子这孩子先是没了哥,后没了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瞎找人,那两个要说是明星她还信,哪里像是会做法算卦的样子哟。
这回花的钱又要打水漂。
四奶奶正要说话,就望见了后面跟上来的老人,她浑浊的双眼微睁,那才是二子请的人?
李老道穿了件印着八卦图的灰色道袍,走起路来宽大的袖子跟着摆动,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在四奶奶看来,李老道那样才是高人,大师,上能通天门,下能入地府。
结果一问二子才知道,请来的人就是自己身边那两个,后面的道长他不认识。
李老道掐准了时机过来,拂尘一甩,张口就胡说八道:“贫道路过此地,发现这里有古怪,便进来瞧个一二。”
那样儿像是得了老年痴呆,忘了三叶跟孟映生是谁,没见过。
孟映生很温和的笑着问:“道长穿这身,热吗?”
李道长的脸皮一抖,这袍子可是他出门必备的道具之一,再热的天都要穿着,为了颜面,他捋了捋几根白胡子:“心静自然凉。”
孟映生看他满头大汗:“那看来道长的心静不下来啊。”
李老道:“……”
一旁的三叶看见了什么,指着李老道手里的拂尘:“有,有蚂蚁。”
李老道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去,拂尘里还真有一只,个头不小,奶奶的,什么时候钻进去的?嫌天冷还是怎么着?想捂一捂?他抬起头时,满脸的慈祥:“无妨。”
话落,李老道枯瘦的手伸进拂尘里面,一通乱找乱翻后逮住了蚂蚁,将它轻轻放到地上:“众生皆平等。”
三叶:“……”
午饭是在四奶奶家吃的。
李老道也入座了,而且还坐在上面。
四奶奶对他客气的不得了,还说自己的孙女下午放学就回来了,指着能趁机算个命。
李老道整个人显得非常随和。
桌上有一盘红烧肉,四奶奶厨艺好,烧的香喷喷的,还弄了糖色,看起来很有食欲。
李老道想吃,几次咽口水,可桌上的人都在,他没办法偷吃,又不能明目张胆的伸筷子,因为他是得到的高人,两袖清风,标配是粗茶淡饭。
一双筷子从左边伸过来,夹走瓷缸子里面的一块红烧肉,李道长扭头看年轻人把红烧肉放进嘴里,眼珠子似是要瞪出来。
孟映生慢条斯理的吃完红烧肉,笑道:“我不忌口。”
李道长一口气没有喘好,脸都绿了。
赵钱去厨房盛饭的时候,四奶奶把他叫住了。
“二子,你请的人真不行,还是让道长给你看看吧。”
赵钱说:“孟天师是我在网上找的,评价很好。”
“网上那都是假的。”四奶奶哎一声,“刚才在桌上你又不是没看见,哪有道士那么吃肉的啊,分明就是假冒的,你上当了!”
赵钱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孟天师跟他徒弟,况且……交了定金的。
一顿饭下来,就属三叶跟孟映生吃的最舒坦。
饭后,三叶帮着四奶奶收拾碗筷。
四奶奶问她是哪儿人,多大了,家里都有谁,怎么不好好读书,偏要干那一行。
三叶说话结巴,一句话要说半天,很费劲,四奶奶听出来了,心生怜意,就没让她再帮忙,给她两颗花生糖,叫她歇着去。
三叶揣着花生糖出去,在门外的枣树底下找到了师傅,她问他有没有道袍。
孟映生在看树上的蝉衣:“有是有,在道观里,没带下山。”
三叶哦了声,她把一颗花生糖递给师傅。
孟映生刚吃完饭,不是很想吃,但他看小徒弟脸红扑扑的,一双杏眼黑亮,不知道怎么,就觉得糖应该很甜,就接过去拨开糖纸吃了,他挑眉,果然很甜。
三叶踮起脚尖拽住头顶的一根树枝,摘着上面的大红枣,很快就摘满了一兜。
孟映生无意间瞥动的视线跟树叶上的毛茸茸小虫子对上了,他差点被嘴里的糖噎住,正当他准备把小徒弟从树底下拉开的时候,发现她头后有一只。
“……”
三叶看师傅脸色不对,有点迷茫:“怎,怎么了?”
孟映生让她转过身,随口又改口:“算了,你站着别动。”
三叶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孟映生找了根树枝,发现毛毛虫爬进了小徒弟的头发里面,他的眉头皱了皱,“叶子,你把发绳拿掉。”
三叶下意识照做。
马尾散开,长发披肩。
孟映生闻到一股香味,觉得小徒弟的洗发水味道挺好闻的,像桂花香,他一边用树枝拨她的发丝,一边让她不要乱动。
三叶这会儿已经猜到她头上有什么了,她紧抿嘴巴,手脚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