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又低下了头,细细品味宋秋安那话语里最末的二字——瞧你!
如若有一日,她洗净了这厚厚的妆容,不知他可还愿意瞧她一眼,哪怕一眼……
安知失神的功夫,再一抬头,缺见那宋秋生外袍已解了开来,身上只剩下件贴身的里衣了。安知脸上一热,推着宋秋安进了帘子支的简易更衣间里去。
“我可是个姑娘,你哪能……”
宋秋安从那帘子里露出个头,嬉笑着瞧她道,“哪不能啊,等我娶了你上门,就天天在你面前一件件脱了!”
安知憋不住脸更红起来,猛一拉帘子把宋秋安那张脸给遮上了!
若是她脸上没有这层妆容,没穿这身戏服,没顶着个戏子的身份,他这话,她便信了。
可她安知偏偏是个戏子,偏偏不带着这妆便不敢见他了。
偏偏最可怜是她。
安知顶着这戏子的身份时,宋秋安这话她也没少听,一开始还当回事,后来才知,这不过是那些权贵公子的玩笑话罢了。
安知演戏逗他们开心,他们演戏逗弄她,她便也只能演做开心罢了。
安知朝那帘子里望了一眼,那里面待着的,可是江秋城最有名的公子,甚至在某些说书人的口中被誉为第一风流。
他宋秋安说的话,她一句也不敢信啊,可偏偏一句也不舍的不信。
只怪她,入戏太深罢!
“我换好了!”
宋秋安满意地打量着身上的新意,拉着安知的手与她一同在铜镜前转了一圈,甚是满意地赞了句“不错!”
安知呆呆地望着那铜镜,铜镜太小,她那个角度里的画面,只堪堪装的下一个人,有他时没她,有她时没他。
安知低头瞧了瞧两人紧紧握着的手,还没来得及感慨,宋秋安那只手便松开了。
安知轻笑了下,安慰自己道,演吧,不就是一场戏么,她明明,最会演戏了。
“你喜欢吃什么?”
安知飘远的思绪被宋秋安的声音给拉了回来,不知道何时又牵在一起的手上,手心里一阵发热。安知听了宋秋安的话抬头朝四下看了看,其实她挺想吃烧鹅的,可一看两人这身穿着,便罢了这个想法,她们俩着这一身进去,定是要被旁人捉着唱上一段的。她自己倒是没什么,不过这位世子爷,安知真怕他一开口就把红服影的招牌彻底砸烂了。
安知又在闹市里寻了一圈,瞧见个卖冰糖葫芦的,视线只在那停顿了一刹,宋秋安便拉着她的手穿过人群挤了过去,一出手就是一块白银了,直接包了那一车冰糖葫芦。
“我只要一串就好了,你这是做什么呀!”
安知正笑着跟他讲,而后却在他随口的一句话里僵了脸上的笑意。
宋秋安对她道,“我开心啊!”
安知心口略痛,江秋城的第一公子,这辈子都不可能看上她这么一个戏子,他瞧她,哄她,不过是因为,他今日开心。
也是,她一个卸了妆就见不得人的丑女,哪来的奢望敢肖想他世子爷呢?
宋秋安见她不说话,便把头凑近了问她,“怎么,你不开心?”
安知笑笑,“没有,我很开心!”
宋秋安便又拉着她往别处走去了。安知的笑僵在脸上,仍然尽职尽责地演着开心。
☆、戏子有情(五)
“我们去吃云吞吧!”
安知任由宋秋安拉着, 笑着搭了句“好”!
面食铺子的生意很好,门口排了老远的一个长队, 宋秋安欢快地拉着安知站到末位, 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安知也被他带的忍不住笑了,“原来第一公子这么喜欢排队的!”
宋秋安惊讶地回头瞧她, “你知道我?”
安知笑着把宋秋安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 而后道,“这么一看吧, 还真不觉得你是,不过……”
“不过什么?”
安知被他这副模样弄得笑出了声, “不过, 值得平安侯府十八卫全员出动来保护的, 肯定是侯府最贵重的东西了吧!”
宋秋安摇头道,“你错了,平安侯府最贵重的东西……”
宋秋安顿了顿, 突然凑近安知的耳朵,轻声道, “是我爹的妾室们!”
安知后退了几步,离宋秋安稍远了些,耳朵尖被他的气息吹得红透了。
对安知这羞赧的模样, 宋秋安很是受用,心下一高兴就更想逗她。
“那你来猜猜,第一公子平安侯世子最珍贵的是什么东西?”
安知侧目看他,“莫不是市井里传的, 是那春花园的翠儿?”
宋秋安用手敲了安知的头,“愚笨!你可曾见到本公子带翠儿去买过糖葫芦,吃过云吞么?”
安知呆愣地抬头,面上不知所措地滞住了,然而心里早已慌得溃不成军了!
宋秋安把着桌子站起身来凑过去,脸都快贴到安知面上去了,“本公子今日亲口告诉你,江秋城第一公子最珍贵的东西——是你啊!”
安知眼睛微瞪,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然而他却趁安知愣神的功夫抢了她手里装云吞的碗,一仰头喝光了!
安知本想瞧他脸上什么表情的,却只见个圆圆的白瓷碗底……
“嗝~吃好了!”
宋秋安一抬头,就见安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皱眉,问她,“你笑什么?”
安知继续笑,“你脸上的妆,被云吞的热气熏花了!”
宋秋安把着安知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不解道,“同是吃云吞,怎么你的妆就没花?”
安知拍开他拿着自己下巴的手,笑着道,“戏子啊,时刻得注意着妆容,习惯了而已。”
宋秋安道了句,“没事,就当洗个脸了,走,我们猜灯谜去!”说着便拉起她的手又匆匆挤到人群里去了。
安知这一晚上都在被宋秋安拉着跑,一直都在瞧他的背影,只偶尔低头的时候,能看见两人紧密连着的手。
“今天也不是什么逢年过节的日子,上哪去猜灯谜啊?”
宋秋安揉了揉安知的头,笑着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第一公子想办却办不到的事情么?你瞧好了便是!”
宋秋安拉着安知去了桥上的一家灯笼铺子,买了灯笼问店家要了笔墨,低头便在那灯笼上写起字来。
“你若是猜到了,这灯笼便送你,你若是猜不到,就给我亲一口!”
安知红了脸,忙低头掩饰,装作正在看他写的字。
宋秋安明明瞥见了她的小动作,却也不点破,只勾着嘴角继续写。
“好了!猜一个字!”宋秋安举起灯笼对着她。
安知仔细瞧那灯笼,看到了八个字,“得一人心,只在今朝。”
今日得了一人的心,那就是今下面放一个心字,那不就是——念!
安知眉头微皱,她猜到了,却不想说,因为输了的奖励似乎更好一些……
“别动!”
宋秋安突然拉着安知的双手将她压在了桥上,她手里的灯笼一时没拿稳直接落入了桥下。
安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宋秋安的双眸,灯火在他眼中映得火红,竟给她一种炙热之感。
本该嘈杂混乱的街头不知怎的就静了那么一瞬,那一瞬,她看到宋秋安眼中光华微闪,听到了他突然粗重的一声鼻息。那一瞬,她甚至听见了灯笼落水的一声“啪”。
宋秋安的脸忽然放大,周围的嘈杂声也一下涌进了耳朵,安知脑子突然一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唇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柔软。
宋秋安轻吻住了她,两唇紧紧相贴,那连接处的温度不断升温。
安知觉得唇上烫得慌,刚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就被宋秋安禁锢得更紧了,她感觉到宋秋安的唇动了一下,便与她黏连的更深了,安知一时一动也不敢动。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十八卫他们找过来了,他们发现世子不见了!
宋秋安穿着身戏服,又在桥上做此等他们不敢直视之事,十八卫便也没多注意,匆匆忙忙地就打此地过去了!
宋秋安这才放开安知,一双眼睛在她通红的唇上瞄来瞄去,“灯笼落水了,你也没猜到谜底,这一吻,合情合理!”
安知抬起头,红着脸盯着宋秋安,“谜底是念字……”
宋秋安一时惊诧地哑口无语,“你……”
安知笑笑,眼尾的妆更显魅惑,“所以,你欠我一次!”
说完,安知便一回头挤到人群里不见了。
宋秋安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偶尔显出一抹红。
宋秋安来到那桥下,就着河水洗了把脸,脱下那身戏服折好。一回头正看见只被河水打的稀巴烂的灯笼,便一并也给捡了回去。
灯笼身上的字已经被河水冲散了,只隐约能辨认出个心字,宋秋安瞧着那模糊的字迹,心情甚好,笑着一路走回到侯府去。
一进门便把侯府看门的给吓了一跳,“世子,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手上拿的什么,侯府还没到用你捡破烂的地步!要捡也是我捡啊,欸,世子你别跑啊……”
宋秋安错开那小厮,匆匆溜了进去。侯府这看门的小厮,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