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话刚说完,便见胡源的小轿慢悠悠走过来。土地方才舒了一口气:“还好,君上平安回来了。”
草草抿着嘴笑他草木皆兵,眼神不禁追着那顶朴素的小轿。
“四少爷,到家了。”小轿停在门外,随从在轿前轻声喊了一句。
轿中稍稍有些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胡四眯着眼睛出来。他发髻虽未见凌乱,但是衣袖一侧皱得厉害,一看便知在这一路上睡着了。
“这便是胡家的四少爷么?”
不远处一桌文人模样的也探着头瞧着,其中一个语气颇为不屑,转回眼朝着其他三人问道。
“就是这位吧,据说最近颇得陛下太后恩宠。”
“一个弹琴的而已。”
“是啊。据说当年陛下和太后下江南,听了胡四少一曲。胡家自此官运亨通,连着胡家另两个公子都担了京中要职。”
“呵!多少文人不受重视,一辈子怀才不遇,感情以后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都去弹琴唱戏算了。”
……
“哒”,草草将杯盖扔在杯子上,转过头瞧着这四个嘻嘻哈哈的文人。
“现在读圣贤书的都只剩下一张嚼舌根子的嘴了么。”
土地想拦已经来不及。那一桌子人皆是脸红,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站起身,朝着面戴帷帽的少女作了一揖。
“这位姑娘,我们几人喝多了,口无遮拦,多有冒犯了。”
草草也不咄咄逼人,起身喊了掌柜结账。土地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走之前又看了那一桌子文人,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那,在太师府门口就胡乱嚼舌头,也不怕被胡府家人听见。”
那四人面色更是难看,皆以为这位戴帷帽的少女是胡府的人,想要喊住她再解释一番,却见她已不见人影。
草草本想直接回槭树园,路过太师府大门之时念头一闪,隐了身形潜入太师府中。
胡源心情颇好,一人在府中慢慢踱着,走走停停,见到一树桂花还专门停下来摸了摸。
草草三两步站到他面前,靠的他很近,鼻腔之中满是桂花香味,将他身上的草木之气都掩盖了下去。
胡源丝毫不觉,发了会呆,自言自语道:“这棵树开的不错。”
草草也将手背在身后,煞有其事得欣赏着这棵树。
“可以做不少桂花糖。”草草道。
“明儿就叫欣姨做些桂花糖。”胡源几乎同时道。
草草一怔,脸上莫名有些红,却又不禁笑了出来。
长廊之上有脚步声越来越近,草草抬眼瞧去,乃是一位和胡源有些相似的男子。年龄看来也不比胡源大上几岁,却是一脸老成,不苟言笑的模样。
“大哥。”胡源也听见人声,朝着那人的方向唤了一声。
胡茗脚步顿了顿,便向他走来。草草见这胡大公子脸色沉郁,好像来者不善,这还没停下步子,果然就已经冷言数落起胡源。
“胡四,你整日摆弄琴,隔三差五便去和宫中公主们还有那些游手好闲的王族鬼混。你我兄弟三人,幼年时就数你最为聪颖,现在正是国家用人之际,你却一门心思研究这靡靡之音……”
胡源笑着打断他:“大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胡茗恨铁不成钢,拿书指着胡源的鼻子:“四弟,你呀你!今天听随从说,你竟然答应了中秋同玉藻公主一同去参加什么‘琴会’?”
“是啊,就在涌金湖,挺近的。大哥要不带嫂子一块儿去?”
胡茗无奈摆摆手:“你自己去玩吧,我忙得很。”
胡源看着疾步而去的胡茗,眼睛笑成月牙弯状。
“这香气一阵一阵的,靠近了反而闻不见了。”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又一人慢慢朝着自己的小院子去了。
既是答应了乌鸦神君,将尊上好好看着,草草也是恪尽职守,一整日跟在他身边。
这个胡四公子也真是懒,一整日下来,就是在自家小院子里发发呆,给花草浇了些水。临日落的时候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匆匆出去了一趟,草草跟过去才知道,他是到厨房找了个圆圆胖胖的阿姨,提醒她做一下桂花糖。
到了晚上,胡源慢悠悠得坐在琴前,拿着琴谱发了会呆。草草见他的模样,以为他在想什么曲子,结果他只是将琴谱一扔,道:“今日弹得够多了,不弹了。”
一旁站着的小厮犹犹豫豫得凑上来:“四少爷,您别忘了今日答应玉藻公主的事。”
胡源想了很久:“嗯……她说什么来着?”
“公主说,陛下寿宴,想叫您谱一首曲子给她伴舞作为贺礼。”
“我答应她了么?”
小厮仿佛见惯了他这般,颇有耐心道:“您答应了。”
胡源又将放下的琴谱拿了起来,眼睛却不在上面,而是望着墙角想着什么。
小厮等了一下,有提醒道:“公主说这曲子不急,中秋节后给也行。”
“嗯……我应该考虑考虑大哥的提议。”胡源突然回了这么一句。
小厮自然是不明其意:“大公子说了什么?”
胡源笑如春风:“先把中秋过了吧,中秋之后的事儿还不好说呢。”
草草跟不上胡源跳跃的思路,倒是想到了自己从长留山偷下来的琴谱。
嗯……在中秋琴会上可以用琴谱威逼利诱他拜师,若是在皇帝寿宴上演奏一段仙乐,胡源离名声大噪又进一步,这人生大事也算开了个好头。
草草越想越舒心,越想越得意,恨不得把现界司命挤下来自己做才好。
第八十二章 人间初识
草草一连跟了胡源两日,无趣到站着都能睡着的状态。
他每天按时起床,按时睡觉,按时吃饭,连吃的茶水和糕点都按时按点送来。到了时候他去给花草浇浇水,极偶尔得弹弹琴,弹琴也是弹一会就作罢。
太师府中的几个少爷小姐基本各做各事,有时候也会各自小聚,却从不会与他走动。
草草看着他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得吃着早餐,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不知他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不过转念想来,白帝担着个天帝身份,十次见他九次都是在看奏折,没什么特殊的爱好,也没什么特殊的安排,跟胡源倒是很像。
草草坐在他身旁的空位上,支着脑袋眯眼看他。胡源吃了饭,随意拿了本书就看了半个时辰。草草干脆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好好趴着睡了一觉。
“娘娘,娘娘。”
草草本就睡得不熟,被人一喊立刻便转醒过来,头一抬,见乌鸦神君已经站在身侧。她揉了揉枕得酸痛的手臂,道:“乌鸦神君回来了,事情办妥了么?”
乌鸦点点头:“娘娘放心,已经放回去了。”
“哦,那就好。尊上这儿你看着吧,我要回槭树园子睡一觉。”
“娘娘您……每天都来陪着君上么?”
“不是要陪着的么?我连晚上都睡在这张桌子上,连着两晚了。不行,我得回去洗个澡。”
乌鸦不自在得笑笑:“都怪老臣没说清楚,娘娘不必每天都陪着君上的,我们从前也只是在君上出门的时候才跟着。若是这样监视着,以后君上知道也会不自在的吧。”
草草傻了眼,猛得一拍桌子:“是我想错了土地的话。”
乌鸦吓了一跳:“娘娘轻些。”
坐在不远处的胡源已经听见桌子的声音,皱着眉奇怪得瞧了一眼,发了一会呆,又看书去了。
“乌鸦神君,你放心,尊上根本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鬼怪,他刚才一定觉得自己是在幻听。”
乌鸦无奈笑笑:“是啊,老臣也不知君上为何这么想。”
草草站起身:“走罢走罢,不用管他了,这么大的人。除了过得无聊了点,成天闷在家里总比每天在外混迹让我们到处跟着好。”
“是是。”乌鸦一边点头应着,一边跟着草草慢慢走出太师府。
“对了,神君可知当初将尊上推下汝河的神仙是谁?”
乌鸦脸色一变:“娘娘竟然知道此事。”
“嗯,戎葵同我说的。”这锅就给戎葵背着吧。
“其实老臣也不是很明白,。不过若不是尊上掉进了汝河之中,菩提仙子还没这机缘入我仙班。”
“嗯……”草草不知何故,总觉得乌鸦方才那般逻辑有些怪,但是自己记忆中的前因后果陈列出来,他说的也没错。
乌鸦见她沉思不语,也不多说,心中暗自揣测,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酒馆之中。草草刚入酒馆门就见前日那几个文人还在喝酒说笑,心情没来由得不爽,和乌鸦说了一声就回了槭树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