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今日弹琴的是仲草草。”陆吾道。
四王爷和随从重复了陆吾这话,便恍恍惚惚转身向外走去。
“仲草草。”
陆吾猛地连名带姓喊了声她,草草一个激灵,忙应着:“哎哎!”
“这是春秋馆的竞试题目么?”
“不是,这是家里的事儿。”
“嗯……”陆吾顿了顿:“那你还回昆仑墟?”
“回呀,为什么不回?”
陆吾满意得点了点头:“我在昆仑墟等你回来解释。”
“啊?好。”草草呆呆回应,陆吾一转身便走了。
四王爷的画舫转了个弯驶向湖心,草草靠着船窗看着那画舫之上进进出出的舞姬歌女,实在想不通这好好的昆仑山神,干嘛跟着中油头粉面的四王爷混在一起。
第二日,土地早早就在槭树小院外候着,直到日上三竿,草草才起床喊他进来。
小老头儿屁颠屁颠进来,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天妃娘娘,事成了。”
“怎么个成法?”
“昨晚上陆吾上神的那首曲子绝妙非常,在场之人无不心醉。更妙得是今日涌金湖畔百花盛开,明明是中秋时节,竟如春日一般群芳烂漫。一时间京城人尽皆知——昨晚一名唤作仲草草的琴师在此弹奏一曲《空木流霜》,引得春神花神降临。就是身在宫内的皇帝今早也特意招来四王爷好好打听了一番,这会儿大街小巷都是在寻找您的人啊!”
草草得意一笑:“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啊。陆吾上神可是昆仑山的山神,身兼万物复苏的神力,这些凡间的花花草草沾染些仙气自然是喜不自胜,这花是要开上好一阵子的。”
土地连连称是,也跟着将陆吾上神吹捧了好些时候。
草草越听越离谱,直接摆了摆手:“既然事成,我便走了。家里两个小婢女不错,你给她们赎了身,再多给些银两。”
土地恭敬应着。
草草也不多留,招了躲云直接往临安城去。
小酒馆依旧生意惨淡,两个老板倒不管这些,整日坐在门口喝茶聊天。
草草戴着帷帽远远朝着他们打了声招呼:“两位神君。”乌鸦和锦鸡忙起身来迎。
“内内,辣果四情成了么?”
草草摘下帷帽,盈盈笑着:“成了,戎葵呢?”
乌鸦听说事成,喜滋滋一笑:“戎葵上神并未回来,不是同娘娘一起的么?”
“散神最近比较蛮。”
“锦鸡神君的意思是上神最近比较忙,长留山上也少见他人影。”
草草心情颇好,摆了摆手:“不在就不在吧,无妨。”
“此事完了,娘娘只需半月后安排与君上相遇便可。”
“嗯,好说好说,既然没我事儿,我就先回长留山了。”
乌鸦道:“娘娘不去看看小尊上么?”
草草一怔:“啊?看他做什么,连句话都说不顺。”
锦鸡忙为自己主子辩解:“尊上灰嗦,灰嗦好多话了。”
“嗯,果然是尊上转世,简直神童嘛。半月后总是要见的,我先回去了,你俩好好守着他吧。”草草说着又招了云翩然去了。
最近和陆吾莫名有缘,动不动就能撞到,待在凡间太危险,还是长留山保险一些。草草转头看了眼知县府,嘴角一弯:“尊上,您这辈子可算长心眼了,找两个神君守着。看来不会被无良神仙推进湖里了,好好长大吧。”
第七十九章 伏羲琴出
草草老老实实呆在长留山拾花殿中十多天,临近同乌鸦神君约好的日子前,她专程去了趟衔珩殿,在白帝的琴房逗留了一会。
白帝琴房之中陈设本就不多,现下没人在更显得空空荡荡的。草草念了个咒,将白帝常常弹的那把琴放进了乾坤袋,又随意拿了几本放在几案上的琴谱。
时下已值夏末,琴房外蝉声阵阵。草草百无聊赖得坐在她平日里听白帝弹琴的蒲团之上,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几册《仙界野史》。估摸着白帝最近也没什么时间看这些闲书,依旧还是草草先前看的那几册。
草草支着脑袋看着白帝平日里弹琴的地方,她依旧记不清白帝的长相,往日里她不甚在意,为何现在却想深究起原因来。
是因为她讨厌白帝么?她对白帝敬而远之,远而更敬之,实在说不上有什么特别讨厌或者特别喜欢的地方。
“这样清汤寡水的上神,实在跟我合不来。”草草撑着桌子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一手转着乾坤袋上的绳子,吹着口哨想要离去。
一阵香风吹过,草草有意无意得看向琴室之外的香草。
盛夏已过,香草皆以结出饱满的果实,有的果实更具香气,闻起来有种莫名的忧愁之感。
草草对花草树木的所有认知都源于牧念潜移默化的影响,她曾听这位准花神说起,花草都随主人的性子,也会追随这主人的离去而逝去。她脑中浮现出牧念说的这些话,转身钻进香草之中,随意摘了些草种包在帕子里。
“尊上还要再人间待上好几十年,你们就去陪陪他罢。”
草草一路直飞临安城小酒馆,那小酒馆还在卖酒,只是已经换了老板,生意也异常火爆起来。草草带着帷帽挤在人群,正在忙活的老板看到来人立马迎了上来,竟然咚咚磕了两个响头。
草草有些尴尬,连忙扶起跟前的中年男子,正准备问他乌鸦锦鸡在何处。那急性子老板已经转过头来招呼着妻小,嚷嚷着将草草领进酒馆之中。
酒馆老板也是能生,草草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崽子围进酒馆,听了半晌才大致明白了。
原来这酒馆老板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逍遥公子哥儿,不幸家道中落,在这一带乞讨。他嗜酒如命,总爱来小酒馆讨点酒喝。不过他半生也算尝遍美酒,对酿酒一事也颇为精通,一日同乌鸦相聊甚欢,这俩神君竟将这酒馆赠送与他,只不过用的是琴师仲草草的名义。
尘世已过十几载,仲草草之名却越传越神,简直是人间谪仙一般的存在,美其名曰“琴仙”。难怪这酒馆老板一见着这位救命恩人就赶紧跪下了。
草草被吵得突突直跳的头,指了指一个年纪最大的少年:“那原先住在这里的胡知县呢?”
“胡知县五年前就已升为侍读学士,全家搬去了京城啦。”
草草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酒馆老板和老板娘刚刚遣走门口的一堆不满的客人,想要回来好好招呼草草,却见她一脸笑吟吟得告辞而去。两人急忙留客道:“琴仙多留些时候吧,我们等了这么多年才有机会报答您的恩情。”
草草摆摆手:“将酒馆赠与你们我并不知情,说来也是我们家两位老爷子的善举,二位感激之情我定会传达,只望二位不要将我今日来此之事告诉他人,特别是一位姓陆的英俊公子哥儿。”
夫妻俩听了连连点头。草草不作多留,又匆匆折向京城。
十几年物是人非,京城变化颇大。草草一落脚便招来土地,总觉得有此人在,办事要方便许多。
天帝转世本就是件大事,对于京城土地而言,这个牛逼足够吹上个千万年。
这五年来他将老实忠厚的乌鸦和锦鸡服侍得乐不思蜀,见天妃娘娘再度前来,更是一刻不敢耽搁,赶紧将槭树园子重新修葺一番,又买了两个灵巧些的婢女。
草草在槭树园看了一圈,这里的树木多多少少长大了些,有的已经枯死,换上了新树。她在树下洒了一半香草种子,也不跟土地啰嗦,直接问了学士府的方向。
乌鸦锦鸡依旧没什么创意,还是在学士府附近盘了家酒馆。不过这次有土地给他们张罗,连掌柜伙计都挑选得好好的,二位爷每天就坐在店里收钱打盹,顺便偷窥学士府,过得好不快活。
土地一路恭维着将草草送到酒馆,两位神君养得珠圆玉润,若是变作真身大约都要飞不动了。
草草笑着打趣道:“两位神君挺适应凡间生活的么?尊上如何了?”
乌鸦嘿嘿一笑:“尊上好得很,十岁就能弹得一手好琴,现在十八啦,三天两头被皇帝和太后喊到皇宫去弹琴,人间大概已经没人敢教他了。”
草草扒了扒手指:“我一时糊涂了,应当是十六岁来寻他的。”
锦鸡忙摇头:“么斯么斯,内内能来奏号。”
草草颇为轻松得找了个位置坐下:“既然君上自学成才,应该没我什么事儿了吧。”
乌鸦忙道:“不成不成,尊上的命格这么写着,天妃娘娘还是照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