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年龄比你大,自然要照顾你。再者说,你个头比我高,更应该多吃。”杨宇固执的再次把手伸到元湛跟前。
两人推攘间,馒头滚落在残雪没有化尽的枯草地上。
两人齐齐蹲下身去,一不小心撞到头顶。他们看着草地上那一小团馒头相视苦笑。
“杨兄,你看它像不像一只小雀儿?”元湛先一步愧疚的捡起馒头,再没推让,拣着落地粘了泥污的馒头边儿咬了一小口,而后又把馒头放进杨宇的手里。
“嗯,像!”杨宇咧嘴再笑,但眼睛里分明有晶莹闪动。
……
阿婉的神魂在元湛的魂魄里等待文字再次出现,等得颇不耐烦。但外边元湛和杨宇之间的气氛却刚刚好。他们相视而笑,就像多年以前。
“你还记得黄雀馒头?”杨宇的眼神亮亮的。
“对啊。不过咱们今日可不是忆苦思甜,所以这道菜肴也就是个名字应景。”元湛坦诚又亲昵的为杨宇解释。
杨宇在元湛的殷殷注视下咬一口拳头大小的馒头。暄软的白面发出小而密的气泡,嚼在嘴里有种土地踏实的馨香。馒头咬开小口,『露』出里边的肉馅,居然真的是用黄雀肉、脑、翅,和着葱白、辣椒还有盐巴填酿而成,只闻其味就已觉得鲜美异常。
“不愧是元弟点的菜,味道朴素而鲜美。妙极!”杨宇忍不住赞叹。
“杨兄再尝尝清蒸刀鱼、冷淘面还有芙蓉汤……”能得杨宇赞叹,元湛已欣喜若狂。他又把剩余三道菜一一夹入对面杨宇的碗碟中。
有当年同甘共苦的深厚情谊追思,又有佳肴美馔相伴,元湛和杨宇相谈甚欢。
外边的气氛融洽了,内里元湛的魂魄也复归宁静了。阿婉神魂一见那些勾画袅袅的文字再次出现,顾不上听他们的闲话,便又开始忙于描摹和学习。
不知过了多久,初来的客人已散,宦璃点的菜也已做好带走,元湛他们桌上的三碟菜都已吃完,只剩下每人跟前的一碗冷淘面。元湛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把话题往他们事奉的豪权身上引。
“杨兄可知这冷淘面的做法?”元湛敲一下碗沿,故作无意的问起。
“这冷淘,应该是指面过了凉水吧?”杨宇咽下口中莹绿的面条,抿一下嘴唇道。
“你呀,还是这般不拘小节!你尝这面冰凉爽口,就给我个这样敷衍的答案么?”元湛忍不住摇头而笑,“你说得也对,但并不具体。别看这冷面只有一种碧绿颜『色』,其实却是用两种不同的汁水做成的。一种是青槐嫩叶捣汁和面而成,一种是甘菊小叶搓汁『揉』面而成。
同样是面,因为和入的汁水不同,被人喜爱的程度也不同。虽则甘菊耐寒、补阴、味甘,但终究味道太过浓郁,而不为大多数人所喜;不如槐叶洁净、『性』平、微苦,看似寻常却滋味清淡绵长,广受世人垂怜。”
元湛的话说完,抬起头来。他看着杨宇,目光中不乏探寻之意。
“不过两碗饭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杨宇回元湛一笑,而后低下头来:“不过单说两种植物的话,我倒更偏爱甘菊些。被人不喜的浓郁,偏是我最爱它的理由。难道你不觉得这其中洋溢着蓬勃而繁茂的生命力吗?”
阿婉的神魂忙着描摹字迹,因为太多的知识在短时间里充塞头脑,才开始时,她还觉得的充实,时间一长就有些头晕眼花、承载无力了。她闭上眼睛缓一缓劲,正好听到元湛和杨宇的这番对话。
她不明白,不过两种汁水又有什么好争执的,不过各人口味不同,又为什么要为之辩护和推广呢?
她摇一摇头,再次睁开眼睛。继续贪心不足的识字“大计”。
“杨兄,甘菊说白了就是草,即便耐寒,也不过经年赴死。怎么能和槐树相比呢?槐树长根深入土中,年年岁岁枝繁叶茂。”元湛沉不住气,终于说得更加直白。
“那又如何呢?我喜欢它就是因为它的馥郁浓香,又不是因为它长不长久。”杨宇淡笑一声,混不在意元湛的劝诫。
“杨兄执意如此?”元湛有些难过。
“各人爱好不同,勉强不得。”杨宇回答的很是干脆。
“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吧!自古……忠义难两全,今日一聚,就算作我们的别宴吧。此后,我们各为其主,各司其职,来往就……断了吧!”元湛说说停停,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囫囵了,可心里却如刀剑细搅一般疼痛。
杨宇神情变换,有些难过,又有些释然。终于,他扯动一下嘴角:“也好,花田李下,还是避讳些好。”说罢,他起身郑重拜谢元湛的款待,而后决绝起身而去。
第110章 初次造梦
元湛看着杨宇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什么在急遽的坍塌。他一遍遍问自己: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要把话说那么绝那么无可挽回?如果就此死去,又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阿婉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再次投入到对文字的描摹和记忆里,可是正得趣间,元湛的魂魄世界里变故又生。所有的文字全部都挥发到了天际,凝聚成一片片乌黑的云彩。浓滚滚的黑云里带着无边的悔恨、怨气、暴戾直直压在阿婉的头顶,感觉顷刻之间就会有一场毁天坼地的力量,把这里的一切连同她自己一起毁得干干静静。
喂,臭元湛!不带这么玩儿的!我来时可没有带伞!阿婉在心里咒骂道。
噗哒!一大滴雨滴砸落下来,而后更多、更大的雨滴砸落下来。不多时,雨滴变成雨道、变作雨瀑倾斜下来,把阿婉瞬间浇成落汤鸡。
空旷、一无所有的世界里,阿婉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她下意识的拼命往前跑,许久才意识到:在这里,跑也是白跑。
雨幕里阿婉连呼吸都觉得憋闷,可她还是努力的抬头,朝着乌云的方向执着的看着。因为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说这个世界的雨还是正常往下下的话,那么在乌云的上方,是不是就是雨过天晴的?
她虽没有足够的仙力来变出一把雨伞,但她只少跟着陶歆学会了飞行。如果她能飞到乌云的上方,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再不用受雨水的折磨了?
阿婉说做就做。她捏一个招云咒,而后顿脚一跺,逆折雨水降落的方向飞了出去。
雨水原本落在脸上是不算太疼,怎奈阿婉是逆折雨水的方向往上飞行?
臭元湛,你等着!待我飞到乌云上方,非收了这些云朵团成球,塞进你的心眼儿里!
阿婉忍着雨水里的酸腐和刮骨般的疼痛往上飞着。终于她像久潜在水里突然钻出水面,头从乌云中『露』了出来,接着是她的身体。
果然,在乌云之上,没有了雨水。
阿婉说道做到,才跳到乌云的上方,就开始着手卷集乌云。像柳絮般膨软的云朵,被阿婉卷在一起,折叠、挤压,硬生生收成几颗丹『药』大小。
一切做完,阿婉的额间花钿愈发鲜艳。她觉得有股力量在胸间潜滋暗长,叫她想舒啸、想创造、想改变、想宣泄......
怎么回事?元湛觉得一阵惊奇。明明在他看见杨宇离开时,还觉得痛彻心菲、五内俱焚,整个世界都坍塌了的,怎么现在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虽然悲伤的情绪还在,难过的心结还在;但内心里憋着的力量和执念去了哪里?
去哪里了?还能去哪里?!当然就在你小姑『奶』『奶』的手心里了!阿婉感觉到了元湛心中所想,随手把手中的几颗黑漆漆的小球丢了出去。她恶狠狠的抖搂掉满身的水气,邪气地吹一下自己的刘海:现在你也“作”够了,也该休息一下了。接下来就好好观看我的“表演”吧!
阿婉的心念才动,元湛已扑通一声扑倒在桌上。
“估计是心情不好,喝多了吧?没事儿,就叫他在这儿躺会儿吧!”白裔看到,元湛的异常引起了别桌客人的关注,遂走过去给他盖件衣服,又忙着为其他客人做出解释。
也不知道阿婉那丫头搞什么鬼,怎么就把元湛给弄晕了?白裔看过元湛的情况,心中暗自纳闷。
其实别说是白裔了,就连阿婉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反正就在她冲出乌云收起雨幕时,她就产生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那感觉指引着她,告诉着她:在这荒莽无垠之地,她便是这一切之主!
……
元湛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突然弹坐起来。他匆忙挣扎起身就往外赶,却被白裔长臂拦住。
“结账!”
元湛迫不及待的等白裔剪走了魂力,而后脚步踉跄的追了出去。
白裔拐了趟厨房,顺道把阿婉的神魂送回她的仙体。
阿婉猛然睁开双眼,正看见白裔看向她的探究目光。
“怎么回事,说说吧?”
“我……被雨淋了,在元湛的魂魄里。”阿婉怕白裔听到自己自作主张的举动生气,狡猾的先摆出自己被欺负的地方。
“你先别忙着说自己。”白裔一眼看破阿婉的心事,直接说道:“你只要告诉我,元湛为什么昏倒?为什么急匆匆的往外跑?”
阿婉见白裔神『色』严肃,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又看一眼冷眼旁观的陶歆寻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