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客人要来了么?阿婉回过神来,她扭头看看自己肩上的竹筐,慌慌张张往调鼎坊赶。她还需要赶在客人到达之前,帮陶歆把新采的菜处理干净。
厨房里,陶歆已经开始忙碌准备菜品,他见阿婉半晌收获颇丰,还有些惊讶。
两柱香的功夫,就在阿婉已经彻底忘记山路上远远望见的人影时,白裔突然出现在厨房的门口:“你们俩别忙了,出事了,快来!”
发生了什么?阿婉有些纳闷,她从未见过白裔如此冷峻的神『色』,遂丢下手里的活计,跟在陶歆他们后边往大堂去了。
“我来帮他去腐肉,你按住他!”
大堂里不知什么情况,陶歆先到一步,便开始和白裔一起忙碌。他们两个刚好挡住来人的身影,叫人看不清楚他的样貌。阿婉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慢慢绕着桌子,希望能看清来人的相貌。
啪嗒!一个y字形的树杈掉在地上,却砸在阿婉的心头:老伯?!她连忙从缝隙里看向来人,不,不是老伯!
透过缝隙,隐约可见那人蓬『乱』着头发、黢黑的皮肤,还有挣扎时肩膊处鼓起的块块肌肉……
“终于好了!”陶歆收起匕首,白裔也放开对来人的钳制。
桌子上的人还在颤抖,锁骨处一块一寸来长的伤口深可见骨,就那么袒『露』在空气里。因为疼痛那人出了一身的汗水,整个人湿答答的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粘在他身上的衣服上满是血污和尘土,早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阿婉小心用手指拨开男子贴在脸上的几缕头发,头发下边一双无力绝望的眼睛,看得阿婉惊心。她嗖一下收回手指,像被烫着一般:“大春儿叔!”
“啰嗦什么!快去把宦璃给你的『药』膏拿来!”陶歆瞪阿婉一眼。
阿婉慌慌张张奔回后院,还不小心碰倒了脸盆架,撞到了桌子角。她顾不得疼痛拉开妆奁,拿了『药』膏就往大堂里跑,但莫名的心慌却叫她不知该迈哪个脚,两只腿像带子一般打结缠绕。
噗通!她趴倒在地上,膏『药』盒轱辘轱辘滚出几步,阿婉抬头看着『药』盒,一个念头突然叫她心慌不知所措:婆婆和老伯呢?
白裔的白袍一角出现在阿婉眼前,他弯腰扶起阿婉,而后才拿着膏『药』闪身进到大堂。
待阿婉进到大堂里,陶歆已扶大春儿起来,给他上好了膏『药』。
“走吧,我扶你去陶歆的屋子擦洗一下身体,换身干爽的衣服。”难得白裔主动开口,搀扶起大春儿。
“你且随掌柜的先去,我去为你做点『药』汤……”陶歆见大春儿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他连忙出声安慰:“什么事儿等你好些再说!”
目送白裔扶着大春儿进到后院,陶歆才扭头对阿婉说:“在白裔回来之前,你先留意招呼过来的客人!”
阿婉一个人被留在了大堂,心里百爪挠心般闹腾。
“小丫头!想什么呢?今儿怎么你一个人招呼客人?”一只大手在阿婉眼前晃动,帮她招魂。
这么早就有客人来?阿婉蹙眉抬头,却正对天关子红『色』弯弯的眼睛。
“听附近的小啰啰们说,昨日琴卿来了?”天关子眼睛亮闪闪的直奔主题。“早知她会过来,拼却一身魔力,我也要再多点个菜等她!”
阿婉本不欲搭理他,但看他面『色』苍白,不由想起昨夜白裔的宰客行径,不免对天关子多了些同情:“你都这样了,还敢再来调鼎坊?”
“我本想着如果见不到你,我这次就点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应该不会再被你家黑心掌柜扣去太多魔力……”天关子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
……阿婉头上一群乌鸦飞过。
“昨日你可打听到琴卿更多的消息?”天关子急切的抓着阿婉的手腕问道。
“嗯嗯……”阿婉点头说道:“琴卿她喜欢奇花异草,近日正为看不到若木花而遗憾呢。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阿婉正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说琴卿喜欢的不是天关子而是赤焰,却见白裔从后院进来。
“呦,来客人啦?赶紧的里边请!”白裔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
天关子看阿婉为难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进到店内。
“你是怎么招呼客人的?”白裔不满阿婉站在门口,却不叫天关子进门,忍不住一通责备。而后才徐徐说道:“大春儿已经擦洗过了,陶歆也为他做好了羹汤。你过去照顾他把汤喝了,陶歆他——有阴影。”
阿婉想起自己先前的“壮举”一阵尴尬,她扭头给天关子一个眼『色』,而后才起身离开。
陶歆的房里,两个男人都沉默着。阿婉推开房门的刹那,陶歆才暗自松一口气。
阿婉乖觉的看一眼陶歆,而后才小心端起羹汤。白『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海腥味扑入阿婉的鼻腔,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所谓的『药』汤竟然就是那几日她喝厌烦的水心七叶草汤……
“大春儿叔?”阿婉看大春儿依旧魂不守舍,不由轻唤他一声。
大春儿像受惊一般打个寒战,而后才看向阿婉。
阿婉看大春儿惊吓的模样,心脏猛的收缩刺痛。她把声音再次压低:“来,咱们把『药』喝了吧?”
大春儿迟疑看一眼阿婉,又看看静坐陶歆,张张嘴想说什么,还没等发出声音,一颗豆大的泪珠已从眼眶滚落。
阿婉的心又沉又酸,眼睛也跟着蒙上一层水雾。
“大春儿,赶紧把汤『药』喝了,有什么事等喝了『药』再说。”
阿婉扭头用胳膊在眼睛上处胡『乱』蹭几下,开始一勺一勺的汤『药』喂他。
汤喝完后不久,大春儿的精神就好了许多。只是身体的疼痛愈见轻,精神上的痛苦愈加重。
第83章 动荡生
“陶公子,你说人死还能复生吗?”大春儿无力依靠着床头,许久才问出一句话。
“不能。”陶歆回答得很是干脆利落。
阿婉的心揪紧:“谁去世了?”
“我爹、我娘、我们村里的其他人……”
“发生了什么?”陶歆虽然担心听到什么坏消息,可是又抵不住内心的好奇。
“战『乱』……魔鬼……”大春儿双手用力的绞拧在一起,企图克制内心的慌『乱』与恐惧。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老伯和婆婆怎么会……”阿婉心里『乱』成一团,没考虑什么措辞,话已脱口而出。
大春儿似乎没有听见阿婉的话,依旧呆呆的木讷模样,许久他才又说道:“那日你们走后,我四处寻找你们而不得,折腾了几日,终于安下心经营起小吃来。生意很是红火,十里八乡的人都慕名过来品尝……我爹闻讯前来,才知道是我在做吃的买卖。他想和我们娘俩相认,可我娘却抵死不同意……”
又一颗眼泪从大春儿眼里滑落,他没有抬手去擦,沉浸回忆里难以自拔:“爹见娘不同意,就在离我们最近的破庙里安了身……本来……本来我娘已渐渐回转心意了……可谁知天降横祸……”
陶歆蹙眉听着大春儿的叙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为什么那里会发生战『乱』?为什么他在山下夜观天象却未见柳宿灾星?……他凝神谛听大春儿接下来的话,试图寻找能解开心中疑『惑』的答案。
“一日夜里,一队兵马从丰颂镇蹿出,躲进我们村里。天亮之后,另一队人马集结包围了那里……他们打了很久,从白天打到黑夜,又从黑夜打到白天……原本他们打他们的,并未滋扰村民,可是后来因为他们打了太长时间,一些胆子大些的村民不耐烦了,就打开家门查看战情。落败一方见机砍死了村民,换上了他们的衣服,四处逃窜……”
阿婉的心被捏的紧紧的,她瞪大眼睛听着大春儿的讲述,生怕错过分毫。
“再后来,就变成了『乱』战和屠杀……除了老人和『妇』孺,很多人都成了他们刀下的亡魂。我娘把我藏在大水缸里……我爹怕我娘害怕,从破庙赶来陪她,哪料那些杀手走后,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大春儿的牙齿碰撞在一起咯吱咯吱的响,整个人陷入一种恐慌又癫狂的状态。
“是魔界……魔界的人出动了?”陶歆回想起大春儿身上的伤口,马上猜到了后边发生了什么。他不忍再看大春儿陷入痛苦,也不想叫阿婉听到太过凶残的死亡和杀戮,他截住了大春儿的话替大春儿说完。
难怪!难怪大春儿身上一个表皮破损的伤口会腐烂的那么迅速,难怪婆婆和老伯也会遇难,难怪大春儿吓成这副模样,难怪未见灾星却兵革骤起……引大春儿来调鼎坊的『迷』谷树杈一定是老伯给他的,他希望自己唯一的血脉能躲过一劫。
……
陶歆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香,他轻轻一吹,香即袅袅燃烧起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叫人闻着放松而愉悦。
“你安心睡吧,这里再没有人能伤害你。”陶歆对着睡着的大春儿轻声说完,便带着阿婉离开了。
“诶,你们总算出来啦!呐,天关子点了西红柿炒鸡蛋,等着你做呢!”白裔坐在夜『色』里,看见陶歆和阿婉出来,终于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