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不理小刀时不时递来的好奇目光,只专心把不同的内脏搭配不同的佐料,以不同的方式烹制了。
嫩白的羊肺爆炒了;香梨大小的羊心烧烤了;暗红的羊肝卤煮了;『毛』茸茸的百叶焯熟了……
凉制的菜肴,阿婉催着小刀先往大堂上边送了一波,之后才从粉『色』的羊肉里由内而外再行切割,但尽管没了骨头掣肘,她在切肉时也没有由内而外彻底割透了,而是保留着外身的完整『性』。
切下来的羊肉,阿婉把它们片成片、撕作条、剁成丁、碾作糜,而后又做成羊肉焖饭、羊肉烧麦、羊肉丸子……除此之外还有酱烧羊肉、白切羊肉、手抓羊肉、蒜粒羊肉……
只要是耐得高温的菜肴,她都把它们分门别类,制作半熟,而后又用羊羔草包的薄膜一块块包了,重新填回到完整的羊肉内,最后再搓上一层藕粉,套回到腌制的羊皮里,置到一块光滑的石板上小火慢烤上半个时辰,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因为第一次尝试这样的全羊宴,阿婉甚至连能盛下这只小羊的盘子都没有。
不过好在小刀机灵,早早的在桌子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荷叶,所以便撤了之前上的冷盘和烤肉,就着石板把整只小羊抬上了桌。
“这是?”饶是赵高见多识广,也被这羊羔的烹制方法给惊着了。
看这烹制方法,似乎和烤全羊有些类似;但仔细观察却又不同。
寻常的烤全羊是把羊『插』在两根粗棍之上大火烤制的,因为近火,所以外表看起来难免焦干失水。而这只羊闭目卧于石板之上,不仅神态安详,连身体都圆绷的透着喜庆。
“这是全羊宴,因为第一次做,所以也没有合适的碗碟盛放,你们就凑合着吃吧!”
阿婉解释完这句,便低头退到一边。因为赵高身旁的少年,那富有侵略『性』的眼光叫她觉得极起不适。
“您尝尝看!”赵高恭敬的给少年递一双筷子。
少年把目光从阿婉身上挪开,这才从容接过筷子。
“我要吃羊头!”他颇有几分孩子气的朝赵高发出指令。
赵高对此似乎习以为常,拿起筷子和匕首就要下手,却听阿婉在一旁又补充一句:“这羊头里边有汤水,你挟时小心些……”
“那还是你来吧!”少年再次把目光看向阿婉的方向。
小刀听得这无理要求,不由火大不已。正要上前一步代替,却被阿婉拽住衣袖。
“好!”阿婉坦『荡』答应下来,随手接过赵高手里的餐具,只一手用刀划过羊羔头顶,一手挟住翘起的羊皮和头盖骨。
“你先趁吃这顶腴香。”她说着把划下的圆肉片,连同骨头一起放到少年的盘子里。
就在少年低头看向盘子的刹那,她又顺利启出整颗羊头,白骨油润微微泛红,如同天然造就的玉碗。玉碗里盛着的就是微带汤水、『乳』白光滑的羊脑。
少年深看阿婉一眼,拿起羹匙舀一口热汤。鲜甜清润、满口淡香,瞬间把他的郁躁一扫而光。
“不错!”他点一点头,徐徐咽下汤汁,又盛一勺羊脑送入嘴里。和汤的清淡不同,这脑花炖煮的是入口即化、椒浆腴滑,只一口就叫舌头、胃口、遍身的『毛』孔,无处不慰贴、无处不满足。
少年吃得香甜,也不顾什么仪容了,连汤带脑又紧挖了几大勺,这脑花便见底儿了。
再吃什么好呢?他跃跃欲试的打量着羊身,一双眼睛都被催开**的胃口所掌控着,闪闪的发这光芒。
阿婉见他为难,干脆主动提出建议:“其实呢,整只羊里都是惊喜,你若不嫌麻烦,亲自动手拨开,便会明白我的意思。当然,你若执意叫我代劳,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趣味就会减少很多。”
少年狐疑看看她,又转脸看看赵高。
赵高深知自家主子的『性』子,所以面上不动声『色』,只等着他自己拿主意。
也罢,就勉为其难的试上一试吧!少年咬一咬牙接过阿婉手中的匕首,直对着羊背就是长长的一刀。
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阻力?他来不及深想,便看见羊皮带着红肉像翅膀一般从两边展开,暴『露』出里边藏匿的一个个膜袋。
透过白『色』透明的薄膜,可以清楚的看见包裹的各种不同的菜肴:萝卜盅、鱼羊鲜、羊垛子、玉丝煲、酸菜肉圆、半两钱饼……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容!
第419章 禁酒令
无论是菜肴的种类、味道,还是烹制的想法、创意,阿婉的表现都比少年之前的期许要高出很多。
“你叫什么名字?菜做得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从今往后就跟着我……”
一顿饭,少年吃的心满意足,临末了向阿婉抛出橄榄枝。
“谢您夸奖!只是小的还有一家子人要养活,恐怕恕难从命!”
“我给你的报酬足够你养活随便多大一家子人。”少年满不在乎的傲慢挥手。
“客人听不出小的在婉拒吗?小的本意其实就是志不在庙堂!”
虽然已在凡间待了十几年,但阿婉依旧没体验过弱者的卑微与无奈。她甚至都没考虑这少年权贵的感受和面子,就清楚干脆的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少年从未尝过被拒的滋味,一刹那脸颊被怒火和羞辱烧作紫黑。他想直接把阿婉强行带走,又担心驳了赵高的面子。
一番斟酌过后,他重新抬眼而笑:“是我的决定太过草率了!身为平民,你自然有决定自己事务的权力,我不该横加干涉!”
阿婉以为此事已了,转身准备离开,不料那才停下的声音又接着道:“当然,也有例外譬如你违反了大秦律,沦为阶下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阿婉神『色』微变。说她什么都无所谓,大不了她换个身份重新过活;可跟着她的人就不同了,他们都是普通人,经不得连坐之法。
“是么?”少年自以为『摸』到了阿婉的七寸,不同阿婉搭言,却转而问向赵高:“赵府令,你精通律法,不如由你来告诉他:依照我大秦律令,私酿贩卖酒水者,该当如何?!”
“官府备案者,苛以十倍重税;私自营酿者,杖三百流千里;聚众而沽质劣者,削首示众……”
一直窝在墙角,正做着升官发财美梦的魏石头,突然听到赵高的话,心脏都吓得差点停止跳动。
他狠狠的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他这是造什么孽呦!
不得酿酒?!阿婉没料想一个无心之举,竟会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不由愣在当场,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怎么,怕了吗?”少年森冷一笑,“你说是志向节气重要,还是活命更为重要?”
阿婉不语,而小刀的拳头已攥的紧紧的。
除了那小崽子提供的选择,他们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胖揍这小子一顿,叫他再不敢来一品鲜!
阿婉也考虑过用御心『惑』术把这少年的这段记忆抹去,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眼前这少年明显乃帝星降世,寻常仙术倘伤到他,不仅会遭到剧烈的反噬,还会在他飞升之后的仙命里留下痕迹她不能冒这么大危险。
“所以,你到底是要不要考虑我的建议呢?只要你做了我的厨子你就不再是普通百姓的身份,别说是酿酒了,就是贩盐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你!”
少年神情张狂,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盯紧阿婉。
“主子一片善心,实在是叫人动容。但以臣愚见,这一干人等……”赵高适时站起身来,目光逐一扫过阿婉他们,而后才不急不忙道:“还是把他们处死了吧!”
什么?!魏石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个和阿婉私交甚笃的大官儿怎么见死不救不说,还特么落井下石?!
少年也明显一愣。凭着以往经验,他深知不听赵高的建议,早晚会在持有异议的事情上吃大亏。所以,他必须慎重参考他的意见,而不能单凭本心而行。
“赵府令有何高见?”
“主子,小的以为,这厨子若带回去,便是惹祸的根本。如若因为口腹之欲而付出沉重代价,小的以为不值。”
谁惹祸啦?你特么才惹祸呢!若不是你,老子还好好做着菜呢,又怎么会遭此横祸?!阿婉怒目瞪着赵高。
“不过一名厨子,他怎么就会给我带来祸事呢?你是不是多虑了?”少年不以为意,依旧想把阿婉据为己有。
“小的没有半分夸张。”赵高严肃的摇一摇头,“主子请想,您现在这般年岁,是否已有了自己独立的府院?”
少年不语。
赵高知他已想到答案,便又接着道:“既是同处一室,倘若带回去,您是打断专而美之,还是进献于您的令尊、兄长?”
少年脸『色』更加阴沉。如若进献于他父皇,那他还吃个『毛』啊!
赵高看他已经想明利害,遂趁热打铁道:“着啊!以一侍众,总有疏忽之时,惹出祸事,您这进献之人又岂能逃脱干系?”
少年恍然,但一双眼睛依旧盯着阿婉不放。
道理他全都懂了,但因此而叫他拱手错失这么个有趣的人才,他不甘心!
“难道……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困境当前,他终于又恢复成那个乖乖的符合他年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