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就算是说过罢,怎的这般快就要她成亲嫁人了?
“娘亲....”鱼庭缓了缓神, 良久才叹口气看向鱼氏,苦口婆心道:“喜欢归喜欢,我们不要扯到成亲嫁人这等事上来。”
“我,我...”她咬咬牙,大着胆子对鱼氏道:“我今年是不会嫁人的!”
过了今年, 她便要去天界了。届时即便娘亲想督催她成亲也找不到她......嗯,所以她只要说今年不嫁人就好了。鱼庭可以理直气壮地让哥哥别操心她的亲事,但是对自家娘亲她却没那么底气了。
万一一不小心惹恼了娘亲,娘亲怕是又要生气拿扫帚打人了......
扫帚打人她倒不怕,她怕娘亲生气。
生气对身体不好,会折寿。
虽说冥王殿下会给娘亲恩典,让娘亲下辈子投生到一个好人家,可是爹爹和哥哥不懂这些,娘亲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他们也会伤心。
总之,不管怎么说,爹爹娘亲和哥哥都平平安安的活到寿终正寝才是最好。
鱼氏丝毫不知自家女儿的小脑袋瓜里已经给他们一家安排好了一生。
原本听到小女儿前一句话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后面又听到她说今年不想嫁人,不由松了口气。
庭儿到底是还小,眼下情窦初开,便跟她说成亲嫁人一事,她心中不安也是正常的。
“傻丫头,娘亲也没说今年就要把你嫁出去啊。”鱼氏走过来指了指鱼庭的额头,笑了笑,慈爱道:“只是你马上便及笄成人了,亲事自然早早定下的好。你前几日告诉娘亲你喜欢初景那孩子,是认真的吧?”
说到这儿,鱼氏忍不住怀疑起自家女儿。
她家这傻姑娘自小性子比男孩子都要顽劣,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可对男女之情......她女儿恐怕还懵懵懂懂的,不开窍呢。
嘶......鱼氏倒吸一口凉气,她不会是会错女儿意了吧。
“庭儿啊,”鱼氏眼神闪了闪,试探道:“你对初景那孩子的喜欢,是像喜欢你哥哥那样呢,还是...还是有些不同呢?”
鱼庭认真想了想,机灵如她,很快便明白了她娘亲的意思。
但,这事儿直白说出来,有点羞。
她最近好像脸皮变薄了。竟然知羞了。
鱼庭眼珠子不自在的盯住地上的树影枯枝,“娘亲你说什么呢。当然不同了,初景哥哥当然比不上哥哥重要。”
知女莫若母。
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鱼氏怎么会不了解。见状不由轻笑出声,“你哟,这话还能骗得了娘亲不成?果然是长大了,女大不中留。回头我便让你爹爹探探初景那孩子的口风。若是他也有意,娘亲和你爹爹就先将你们两人的亲事定下,毕竟初景这孩子年岁也不小了,他比你哥哥还要大上三岁呢。你爹爹同他这般年龄的时候,你哥哥都七八岁了,你也已经出生了。”
鱼庭微微怔了一下,被鱼氏这般一提醒,她才注意到年龄的问题。
凡人,能活到百岁已然是极大的寿数了。
她好看的眉心不禁揪起。
即便初景哥哥修道,若非得道飞升,只怕最多也只能多活个几百年而已。
可初景哥哥这个命格,想要飞升,难得很。
............
山路蜿蜒陡峭,脚下是崎岖不平的山道,没多大会,鞋子上便满是泥泞。漫山丛木凋零,冷清孤寂。
郭初景提着一壶酒、两只酒杯徒步翻过山,来到山后的墓地。
这片山是他家中产业,当年家中被灭门,家中所有人都葬在这片山。
父亲。
母亲。
还有初云。
其实初云只比他小两岁,如果她还活着,恐怕也早已嫁人生子。
“阿云,对不起,哥哥没保护好你。”
往事历历在目,漫天火光和血光交相辉映,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夜晚。
鲜血、长刀、大火。
无尽的嘶喊、痛苦的呻/吟、绝望的泪水。
郭初景跪在墓前,从酒壶里倒出一杯酒,“哥哥总觉得你还是小孩子,从前来看你都来得匆忙,只记得给你带你爱吃的桂花糕,忘了你也长大了。......长大了,可以饮酒了。小时候家里每次设宴,你都要去父亲身边闹一闹,有次父亲想逗逗你,哄你饮了酒,你喝了一口,转脸就给吐了,还去找母亲告状,害得爹爹睡了一个月书房。”
儿时过往仿如昨昔,郭初景轻笑,拿起酒杯将杯中酒洒在墓碑前,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怀念,“你说你以后再也不饮酒了。可也许你长大后想法会变呢,你忘性大,说不定长大以后见到我喝酒,你也会嚷着要喝。”他微顿,笑意轻敛,“即便是你不喜欢,也总是要喝上一回酒的。”
“下辈子。”郭初景沉叹,“下辈子还让我做你哥哥可好?哥哥背着你出嫁,送你上花轿。”
“......”
他的声音逐渐变弱,慢慢陷入沉默。
山间的风冷冽,吹地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许久,郭初景才又出声,“哥哥这辈子不能照顾你了。你会投生在其他人家,有新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他们......会把你照顾的很好。”
他收起酒杯,提着酒壶又来到父母的墓碑前。
郭初景对着墓碑先磕了三个头。额头碰到冷硬的山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儿子不孝。”
而后他虽跪着,但背脊挺的笔直,将两个酒杯填满,一杯敬给父亲,一杯敬给母亲。
酒水被风吹起,散落在墓碑前。
——
半个时辰后,青天白日,郭初景悄悄来到了刑部。
永州那位郭家三爷尚未回京,郭老管家一家人的尸首无人问津,暂且都停放在刑部尸房。不过就算永州那位郭家三爷回来,挖心案的案子未结,刑部亦不会让其领走郭老管家一家的尸身。
如今的郭家,像只待宰的羔羊。
谁都不会忌惮,谁都不会放在心上。
郭老管家被单独放在一间屋内。他身上盖着一层白布,郭初景掀开一角,露出郭老管家惨白无血色的脸。
他跪下,对着郭老管家的尸身磕头。而后他站起身道:“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郭老管家生前,一直希望郭初景能回来接管郭家产业,可郭初景怕自己回来会对郭老管家一家带来灾祸,便一直不曾答应。
然而这么多年,他费劲心思躲着他身边的人,上苍却依旧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他身边的人。
郭初景双眸中泛出冷光,既然躲不过,他又何须再躲。
“成大人,无端端的,许大人怎么又让您来看这些尸身了?这些尸身仵作都验过了,一个个心都被挖走了,看上去是被野兽利爪挖去的,不似人为......”
尸房外传来人声,脚步越来越近,似乎是朝郭老管家这里走来。
郭初景往身上贴了一道隐身符,身形刚刚隐去,屋门便被“吱呀”一声打开,他快步离开,错身时却看到迎面走来的成茗——宗明道长的弟子,什么时候入朝为官了?
然无暇顾及。
郭初景很快离开了刑部。
彼时刚过午时,悬挂在高空的太阳驱散了些冷意。
他回家沐浴更衣,换了身玄青色衣衫,拿了银两便去了商铺置办东西。
另一厢,余家却来了不速之客。
鱼庭望着兀自找来的梦玉,板着小脸放下手中的碗筷,“你究竟有何事要找我?”
梦玉扬起了脸,眼神虚落在鱼庭头顶上方,得意道:“本姑娘可帮了你一个大忙。”
鱼庭烦她烦的紧,这些年在万华观,梦玉时常有事无事的便要给她使些小绊子。不是鱼庭骄傲,梦玉的那些手段,她都没眼看。鱼庭只看了她一眼,便拿起筷子继续用午饭。
梦玉难得没被鱼庭激怒,见状面上笑意更深,“你不听便算了。”
她撂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余家。
鱼庭狐疑,只觉得这梦玉行事愈发没有章法。并未深究。
.......
暮色西沉,柳福巷里却突然涌进十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每两个人抬着一个大红箱子,直奔柳福巷最里面的余家。
刘婶被挖心的事才刚刚过去,眼看着要天黑了,柳福巷里的人家都提着心不敢外出,又捱不过好奇心,便忍不住偷偷扒着门缝看一眼外头的动静。
余父刚刚下学归家,便看到一群人正在敲他家大门。眉心顿时一跳,喝道:“你们是何人?”
正在敲门的那人扭过头来,余父走近一看,面露惊讶,“初景?你这是要做什么?”
“余伯父。”郭初景朝着余父深深一揖礼,深邃的眉眼中暗藏忐忑躁动,“晚辈是来求亲的。”
若是仔细听,便能听到郭初景看似平稳的嗓音中微微发颤。
然而余父此刻脑子里也轰地一下懵了,“你说什么?”
“初景哥哥,你说什么?”
奉娘亲之命前来开门的鱼庭,此刻亦是满脑子嗡嗡作响,耳边像是围了一群蜜蜂。今日初景哥哥是个爹爹娘亲串通好了,一同来骗她玩吗?
天边余晖未散,淡淡的金光落在鱼庭身上,小姑娘的脸笼罩在一片金黄的光晕之下,细风吹起黑发,眼睑轻闪,黑亮的眼睛仿佛在蛊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