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目前这个女孩的身上,几乎看不出原来那个女孩的一点影子。
不过她的目光始终没有变,始终非常沉静,非常美丽。明明是个年轻女孩的眼睛,却仿佛充满智慧……
埃尔蒙德看着西比尔,产生了一种感觉。
啊……这种感觉在他初次见她的时候就有……然而……或许是因为今天他是代表着月神阿尔特弥斯的主祭吧,他的感官比以往更加敏锐,他的判断力也比平常更加准确。这一次看见她,这种想法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埃尔蒙德不仅仅是个出色的巫术师,他同时也是个预言师。
无论在什么时代,预言师都始终是一个定位模糊的职业,地位总是处于半神和江湖骗子之间。而预言始终是一种极不准确的巫术活动。除了古代的几位直接从神灵那里得到预言能力的伟大预言师以外,大部分预言师一生之中只能做出一两次准确的预言,并且这预言通常并不能被说出口,因为预言一旦出口,原本预定好了的未来就有可能发生改变。
在此时,埃尔蒙德仿佛感受到了某种神灵附体般的召唤,他意识到他将会做出一个预言。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话已出口:
“这不是一个平凡的人物,她是大地之母,是不死的精魂,国家将起于她的脚下。她能让世界再起刀兵,将世界毁于一旦,也能恢复人类往昔的盛景,一切系于她的一念之间。她不会改变历史,她将成就历史,她就是历史本身。”
西比尔听到了他的话,对于他这毫无语境和逻辑的话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您在说什么,埃尔蒙德?”
此时埃尔蒙德已经从预言的状态之中惊醒。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他用手捂住了嘴,仿佛后悔自己口中吐出的词句。
“并没有什么。”他掩饰道,“只不过忽然想起了一句诗,情不自禁背出来了而已。”
如果西比尔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预言师,或是在巫术联盟里生活了多年的巫术师,就会很容易看出埃尔蒙德是在说谎。然而毫无经验的西比尔对于埃尔蒙德的古怪行为并没有在意,满足于埃尔蒙德做出的解释。她认为他的话与她没有关系,因此她并没有细问,只是转过头看着昏睡的伊丽丝。
“啊……说起来,你的书我还没有还你。”
“留着它们吧,我还有很多。”埃尔蒙德随口说道。
如果换一个时间,埃尔蒙德肯定会要求西比尔在下次上他的课的时候把他的书带来。可是此时的埃尔蒙德并没有说这些事的心情。他满脑子都是他之前作出的预言,并且立即就联想到另一个预言。
另一个古老的、由一位法力强大的女巫作出的,并不是特别明确的预言。
这么说,预言里的人是她?
此时埃尔蒙德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他唯一的妹妹,梦娜阿芙洛狄忒,也是在这样的一场比赛里获得了胜利,取得了成为女王的资格,至少是实在地成为了这座学院中的女王。
如果眼前的这个人才是传说中的女王,那么梦娜就不会是预言中的人。
对此,埃尔蒙德感到高兴。
他唯一的妹妹,他深爱的妹妹。出于私心,他不希望她背负上沉重的命运,经历痛苦的旅行。如果面前的这个人才是女王,他的妹妹就可以从这种责任下逃脱了。
不过,如果梦娜得知这样的结果,大概会很失望吧。
这样想着,埃尔蒙德决定不把这件事说出来,暂时守口如瓶。
西比尔并不知道埃尔蒙德都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就在此刻,世界与她产生了某种特别的联系。她只是非常小心地照看着伊丽丝,把浸湿了的手帕放在她的头上。
就在此时,帐篷的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外面传来了一声惨叫,以及人群的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埃尔蒙德和西比尔连忙出了帐篷,只见到处都是人,乱糟糟地跑来跑去。埃尔蒙德抓住了一个学生,问道:
“出了什么事?”
“苏西……苏西阿尔特弥斯……刚刚选出来的女王……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
【庆典】[苏西]赢得庆典
【预言】[埃尔蒙德]做出重要预言
【个人】[苏西]死亡
☆、末日历101年 盛夏
这刚刚听说的消息让西比尔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死了?!苏西死了?!这怎么可能呢!不过是几分钟之前,她亲眼看见她跪在台前,埃尔蒙德在她的头上戴上金冠。她是刚刚选出来的女王,每个人都崇拜她,都敬爱她。不过是这么一会儿工夫,她怎么就死了呢!
埃尔蒙德并没有像西比尔那样惊讶,只是急切地问:
“她在哪?”
那个学生指了指旁边的帐篷,就跑了过去。
埃尔蒙德连忙往旁边的帐篷跑去,西比尔跟在他的身后。
埃尔蒙德掀开那个帐篷的门帘,西比尔站在他的身后,看见了苏西的尸体。
苏西阿尔特弥斯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她的面容如此平静,好像是睡着了。
埃尔蒙德走上前去,用手探她的鼻息,又按上她的动脉,希望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希望能发觉她的心脏其实还在跳动。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她的的确确已经是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
埃尔蒙德开始检查她的尸身,除了之前与熊争斗所受的一点轻伤以外,她的身上没有一点别的痕迹,就好像她只不过是突然地倒了下去,然后就死去了一样。
“她死的时候,有人在身边吗?”埃尔蒙德高声问道。
“没有,”一个女孩回答,“这个帐篷是专门供女王休息用的。苏西进来之后,就要求所有人离开,她说她想要休息一会。”
“是谁发现她的?”
“是我。”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说,“我负责管理这边的几个帐篷,想进来看看她怎么样,进来之后却发现她躺在这里,已经断气了。”
“你看到有其他人到这里来吗?”埃尔蒙德又问。
“没有,我一直都在旁边的帐篷里。”女孩说,“苏西有心脏病,或许她是心脏病发了才死的。”
埃尔蒙德仔细检查着苏西的猎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是他却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公之于众,只是说:
“或许是这样的吧。真是个令人沉痛的消息啊,我要尽快把这件事报告给院长。”
众人给埃尔蒙德让出了一条路。西比尔看着他离开,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苏西的身上。
这是西比尔来到大祭司学院之后,第一次目睹死亡。
与外面的生活相比,大祭司学院的生活过于安静和闲适,这让西比尔简直忘记了自己是生活在一个充满动荡和危险的时代。不管苏西是否是因病去世,苏西的死让西比尔重新意识到,在这里永远都有未知的危机存在。
此时,埃尔蒙德已经离开了庆典的场地,来到了院长办公室,也就是他的父亲,学院的院长普洛斯彼罗先生的身边。
此时在这里看到埃尔蒙德,普洛斯彼罗院长并不感到惊奇。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忧虑。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表情凝重。
“埃尔蒙德,”他说,“你发现了什么,是否和我想象的事情一样?”
埃尔蒙德沉重地点了点头:
“苏西阿尔特弥斯的死并非意外。这是谋杀,有人用法术从背后击中了她,一招致命。”
“你能看出来是谁吗?”
“不行……施法的人刻意掩饰了他的手法。”
普洛斯彼罗叹了一口气,忧愁在他的脸上刻出深深的皱纹。然而父亲的沮丧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埃尔蒙德,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如今完全可以确定,人类的恶念已经侵入了巫术联盟,它将会慢慢渗透,力图将整个联盟击垮……不过不用担心,因为……女王已经在路上,她就要来了。”
埃尔蒙德的话,让普洛斯彼罗院长也安心下来: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吗……埃尔蒙德?”
埃尔蒙德并没有把自己所作出的预言告诉父亲,只是握紧了他的手。年老的院长叹息一声:
“我已经老了,巫术联盟的未来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埃尔蒙德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父亲竟然已经如此苍老,如此充满了忧愁。他未曾见过这样的父亲,他几乎已经要认不出来他了。
人类恶念的入侵并不让埃尔蒙德担忧,埃尔蒙德清楚,人类的恶念是无法被抑制的,就算在巫术联盟的外面筑起高墙,也挡不住恶念直接产生于人的思维之中。埃尔蒙德担忧的是自己的父亲。
巫术联盟的元老们都知道,普洛斯彼罗曾经是一个伟大的巫术师。
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自从普洛斯彼罗来到了大祭司学院,他就不再有任何的作为,原来的那个普洛斯彼罗仿佛消失不见了。
普洛斯彼罗曾经是巫术联盟的首脑。在他负责执掌巫术联盟事务的那段时间里,巫术联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和大祭司学院齐名的巫术师学院也是在他的主持下建成的。不过他妻子的死让他受了很大的打击,就在那时候,他辞去了首脑的职位,来到大祭司学院做了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