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这话,似忆起了什么,目光倏然柔软,忽而流转成伤色,隐隐闪过一道冷戾。
所有情绪顷刻间淹没在他眼底,稍纵即逝,那波澜起伏如潮涨潮落。
“翊圣真君好似对鹿山很了解,无论何处有什么,渊源为何,你都能一一言明。”步莨侧过身,歪着脑袋揶揄道:“倒像鹿山是翊圣真君的仙山。”
翊圣真君低头一笑,并未隐瞒:“我从小就住在鹿山,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除了净灵池,其他都没太大变化,依着记忆能想起山里的一切。”
步莨没想到他同鹿山还有这番渊源,默等他开口接道,他却似乎直接收了话,未再继续。
寂静无声时,蜷靠在石块上的帝君眼也未睁,娓娓讲述:“四万多年前,鹿山原为太阳神炽暹的仙山,炽暹因历劫爱上凡人,不愿其轮回,将男子魂魄囚禁在鹿山。凡人魂魄受不住仙灵之气,若不放去冥界,最终会化作尘埃,永世不得超生。炽暹听闻荒邙有堕仙修炼了蛊魂术,她便盗取盘古斧,斩开荒邙结界。此事造成不小的灾事,最终被天帝打成堕仙,关入荒邙内,永世不得返回天界。”
“原来如此。”鹿山的原主竟有如此惊天动地的事迹,可又疑惑:“这同翊圣真君从小住这里有何关系?”
‘獬豸’微掀眼皮,淡淡瞅了翊圣一眼。
翊圣真君视线落在层叠紫竹林,唇线绷直成冷硬的线。
稍刻,听见他似叹息般的话语:“炽暹是我姐姐。”
步莨错愕地愣住。
难怪方才他看着紫竹林时,目光中会流露出某种浓烈情绪,她瞧不明是什么。此刻再观探,确像是强烈压抑的思念。
翊圣真君拉回视线,落在步莨眼中,已收稳了心绪,道:“当初我身为冥界阎王,未捉回那名男子的魂魄,甚至同天庭隐瞒此事,最终造成他魂飞魄散。我罔顾凡界生灵,也是咎由自取,最终受了十世轮回之苦。”
他不知为何将心事和过往诉与她,他从来就不喜更不屑同他人倾诉,又怎会把不堪和痛心的往事毫无保留摆出来。
可步莨疑惑略带探究的眼神,会促使他将自己的事说给她听,下意识就希望她可以了解自己。
步莨不知是该直接安慰他,还是说些其他的事岔开这话题,转移他的情绪。
视线忽掠过他身后,只见一花斑蛇吐着红信,覆草蠕动,眼看就要缠上翊圣真君的脚踝……
“小心!”步莨果断拽住他手臂往旁边一扯,另一手幻出紫藤鞭,朝花斑蛇的旁边用力甩去。
啪地鞭子落地,草断根裂,花斑蛇吓得掉头,飞驰爬走,眨眼隐没草丛中。
步莨松开他手臂,呼了一口气:“还好看到了,也不知鹿山里的蛇是否有剧毒。”
她正要将紫藤鞭收起来,手腕猛地被翊圣真君握住。
步莨惊了惊:“真君这是何意?”
翊圣真君满眼写着震惊二字,愕然地盯着她,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事。
“真君是怎么了?”步莨扭动手腕,却挣不开。他越握越紧,眉头也是越皱越深。
石块上的帝君目露寒光,瞪看翊圣真君的手,他张开嘴,就要喷火而去……
“我定在哪里见过你!我们定然曾相识相熟!”翊圣真君用着十分肯定的语气,字句咬得用力。
刚才她拽住自己的瞬间,脑中出现的画面很清晰,能看到是在船上,江面。一个女子将他拉至自己身边,避开了后方敌人的攻击。
而那个女子的面容,同步莨七八分相似,分明是她长大后的模样!
还有一个画面……翊圣真君眸光颤了颤,似不可思议,又似惊喜,复杂难辨。
目光终化作一丝丝柔色,声音也瞬间柔软几分:“我们成过亲,入了洞房?”
“洞、洞房?!”
步莨心惊,该不会这么巧吧!可这话不能乱说啊,明明只是当晚不得不在一个房间住而已,一个睡板凳一个睡床榻。
步莨同沈霄成亲的事本就是帝君的禁忌,洞房二字如同导火线,瞬间将他胸口隐忍的一团火引燃,熊熊燃烧。
这下他终确定,翊圣真君果然是沈霄!
帝君张开嘴,烈火闪电蓄势爆开,直冲翊圣真君握着步莨的手臂喷。射而去!
第七十四章
屋外被下了禁制的獬豸, 四肢趴在地上,下巴也贴在地面,无法动弹。
“早晚被这夫妻两折腾死, 还不如蹲守囚仙塔。”獬豸在门口碎碎念。
它委屈得不行,喷火的又不是它, 是北霁帝君夺了它神识啊!公主分明罚错了对象……
獬豸心里直犯嘀咕,却只能忍气吞声, 它哪敢去告状。
***
屋内。
听步莨说完今日紫竹林之事, 帝君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桌旁——慢条斯理饮茶。
他入了獬豸的身体, 当然知晓今日发生的任何事, 只不过还得装作不知情。
心里却波涛不平:当时喷火射电只烧到翊圣真君的衣裳角,真君反应迅速,没伤着。怒火中烧偏偏疏导不出,委实不痛快!
若不是担心暴露了自己, 必须收敛神力, 就该烧他个皮焦发枯。
步莨坐在旁边, 两手撑着脸颊:“怎就这么凑巧?翊圣真君竟是沈霄。天界那么大, 这都能被我们遇到。”
“是你遇到,不是我。”帝君刻意提醒道。
这语气听着酸溜溜。步莨摇摇他手臂, 眯着眼和颜悦色:“我遇到他,不就是我们两遇到他嘛,你我还分什么彼此。”
帝君侧睨她,目光凉凉:“他都言明你们洞房了,于他而言, 你们关系匪浅,也不分彼此。”
步莨撇撇嘴,娇嗔道:“这可就是你不对了!”
“哦?我有何不对?”
“他不过闪现了零星片段的记忆,也不完整,你就故意挑出只言片语。洞房不过就是当时假装成婚后的一个形式,又没做什么,你还耿耿于怀这事呢!”
帝君忽就倔了,音调高了三分:“没错,我偏偏耿耿于怀这事!”
这事他虽忍在心底,但就是根刺,扎得难受,尤其被沈霄当面提起。倘若这事是真的,盛怒之下许真会将翊圣冻成冰,再一团烈火把他蒸发了。
糟了……步莨心中大呼,把他脾气给惹出来了。
以前她不太懂,为何伍峯和沈霄总会把一向温和的帝君给冒犯成生人勿近的寒凉冷漠。之后,有一次听灵虹说起在人界时,帝君有几次半夜出来石屋,坐在桌边沉默不语,脸色暗沉得跟那浓稠夜色似的。
灵虹曾问帝君有何烦恼。
帝君说:“沈霄同阿莨求婚,我是否应该破了他的劫数。”
灵虹大惊,破坏神仙历劫罪过甚重,惩罚可不一般。她忙劝他莫要冲动,公主一心爱着他,绝不会选择沈霄。
帝君沉吟未语,良久才叹了叹:“我并不担心惩罚,只是怕自己受罚会离开她许久,害她难过担心。”
当时听完灵虹的讲述,步莨回想那段时日,帝君面上对沈霄求婚没再提过,哪知这事在他心里严重到竟会考虑去破了对方劫数。
他吃了醋,醋劲不小,也生了恼。隐忍的怒意就像平静海面下的山崩暗涌,风一来,定得掀起个滔天巨浪。
步莨捏着手指,暗骂自己方才怎就不能委婉点描述今日发生的事,非要一字不漏地全盘托出,还把洞房二字也给交代了。
步莨想了想,跳下凳子,爬上他的凳子。跪坐在他腿上,脸颊靠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明知我的心思,还担心什么。任凭他人百般言语,我心里载着的一直是谁?你没必要恼的。”
软绵绵的音调绕在耳畔,帝君听得心里头顿时软了几分,而她像小猫般的撒娇也令他面上缓和不少。
帝君伸手把她拥在怀里,在她面前,就算真有气,也能被她快速抚平。兴许他就是想听她说那些话,说在心坎上,又暖又喜。
想起一事,步莨疑惑道:“我当初明明拔除了与我有关的记忆,他怎还记得起那些事?”
帝君道:“ 你拔除的只是他身为凡人的记忆。历劫完成后,他到了天庭归神殿的归劫台恢复神身,于断念池掬水涤尽凡间尘事,人界的记忆便封存。可如今渡劫完毕,他还能想起过往的事,说明你的事于他而言异常深刻,他并不愿真的忘记,总有一日,他会记起所有。”
步莨道:“记起了所有又如何?我同他的相识不过是他在人界的劫数。如今他是翊圣真君,就算彼此要来往,也该以真正的身份。他即便不愿忘记,可神仙一辈子历劫多次,难不成每一段历练中的感情都要追溯源头?”
翊圣真君历过十世劫,总会在人界有过一两段感情,她并不认为他对自己的感情可以刻骨铭心到劫数过了依然铭刻在心。
“你能忽略他曾爱过你,并且心里留恋过你的事实吗?他记起来后,倘若心里依旧对你保留那份感情,你又该如何同他继续往来?”帝君刻意假设。
步莨奇怪地回看他:“我已嫁人,他若真存着那份情,也定当默在心里,又怎会挑明出来?摊开来岂不就破坏我们夫妻感情?况且,如若他真做到此步,强行插入,我又怎允许他随意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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