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毕竟口说无凭,我该怎么相信你,是真的想要做我们水正教的穆赫萨呢?毕竟……”老妪扭了扭头,莫愁身上被搜出来的三个桃木人偶和一把匕首赫然躺在老妪身后的案几上,“你还没说请这些东西是什么?”
莫愁见到了人偶如同见到了保命符,她赶紧道,“毕竟昨夜是七月十五,我一个女孩子只身来找教友怕不安全,那几个木偶娃娃就是用来辟邪的,匕首用来防身的。圣人……难道也不可以么?”
老妪轻蔑地一笑,半晌才抬起头,“算了,无知者无罪吧。今日就以我之口代圣灵之言,告诉你这愚钝小儿,从今往后入了我水正教的门,便是真正的百祟不敢侵体,哪还需要你那无用的木偶娃娃丢人现眼!”
莫愁半晌无语,强压着作呕的胃,妈的,昨天绕着你们馋得直淌粘液的饿死鬼要不是小姑奶奶帮你们挡了,明年你就得去过七月十五了!
显然在不要脸这项技能上,莫愁甘拜下风。
“即便如此,你依然不能说服我,相信你的忠诚。”老妪一挥手,红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状瓷瓶。
“除非……你愿意吃下它。”
黄豆粒大的小药丸,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是五毒精血养成的蜈蚣卵,吃下它,你不会有任何问题,还可以强身健体百祟不侵。再不必怕那些孤魂野鬼了,可好?”
见莫愁要伸手去碰,老妪又把手缩了回来,“但是吃下了它,你必须听从水正的一切命令,否则十五天后,这蜈蚣卵就会长成一条一尺长的大虫,生生剥开你的肚皮,引来附近的五毒活吞了你!”
这句话如一记惊雷般让莫愁醍醐灌顶,三姨娘肚子里的虫卵,老吴被啃烂的尸体,围困珵美的五毒阵……这一幕幕清晰地印刻在莫愁的脑海中,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依然躲不开这图钱害命的邪教。
莫愁轻巧地接过老妪手里的药丸,一口吞下。那干瘪的老人惊诧地望着眼前丝毫没有惧色的少女,不仅是为了她的果断,更是因为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与凶残。
良久,莫愁盯着那呆若木鸡的老妪,敛起一脸的不屑与仇恨,一字一顿地道,“圣人,我怎能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莫愁百毒不侵!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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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虫卵
莫愁还在睡着,显然折腾了一天一夜的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广寒倚在床头看着这张冰雕玉琢的巴掌小脸终于舒展了眉头,也便放下心,悄无声息地化为一缕花香,飘回树上去了。
水正那群邪教徒怕漏了行踪,一来一回都让莫愁吃了迷魂药。她们看都不看一眼便将昏迷过去的莫愁扔在了裘府附近的大街上。
广寒化形为一支木簪,离开本体也有了一天一夜之久,法力自然无从施展。最后一点灵力卷起一阵妖风把莫愁送回房中,便虚弱地连精魂都要溃散了。树枝上的桂花散落一地,竟有几根枝子都开始坏死了。
凄冷的月光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广寒闭上眼,艰难地敛聚起已经开始溃散的精魂,可试了几次都不能如人意,虚弱与恍惚的感觉直击广寒的魂魄深处,怕不是五百年修行 ,真要毁于一旦了。
广寒心中暗自苦笑,这时候要有莫愁的血作为滋养,可能很快就能恢复吧?
可他怎么可能舍得伤她一分一毫?
渐渐地,广寒觉得自己要回到蒙昧与混沌间的自己。那个可以看见春花秋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自己。那个看见珵美被阴差带走,却丝毫没有力气的自己。
冷风戚戚然划过,广寒甩了甩头,冷静,必须冷静,只有更强大的自己才能保护今世的莫愁。二十年前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了。
他再一次试着聚周身之元气护住灵丹,如练的月色透过他薄薄的眼皮映在他浅色的瞳仁里,竟没了往日的凄凉与落寞,更像是九天外奏响的清音梵歌,庄严而神圣地直通广寒灵魂最深处。
广寒似是看见,又似是闻见,又似是听见,或者他并未看见,并未闻见,并未听见。一种超脱五感的感受牢牢把控着他那脆弱的灵魂,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粒微小如尘埃的种子,乘着月光,借着春风,灵动地舞蹈在苍茫天地之间,跨过山川湖泽,越过九州万落,不知何原由地选择了这一块方寸之地,安稳地落地扎根,无怨无悔地埋在尘埃泥土之中。
万年光阴不过一瞬之间,洪荒屹立为山川,巨石腐朽为沙砾,可那一颗种子依然安静地扎根在厚土之下,丝毫没有上这世上走一遭的心情。
广寒感受到,那种子在等一个机缘,却不知是何机缘。
天地万物,生死爱恨皆不由人,缘不知从何起从何灭,定数二字太难琢磨。
终于,又是一个月凉如水的夜,一只细嫩的根芽娇气却坚韧地冲破泥土,在月色下舒展了并不矫健的筋骨。
而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惧风霜雪雨,无畏烈日寒冬,五百年低沉不曾一语,它只是恣意地生长着,终于有一日亭亭如盖,树中的精魄睁开那迷蒙了万年的双眼。就在那一刻,一席倩影婀娜地靠在它伟岸的树干下,低声诵读着《逍遥游》。
广寒恍然,为所等之人,我愿万年不生。为所爱之人,我愿百世不死。
直至此时,广寒感觉前所未有的力量如皎皎明月,冲破万古星辰的束缚,静谧却磅礴地迸发而来。终于,元气如有力的洪流荡气回肠地冲至广寒的眉心,溃散的精魂开始起死回生般凝聚。
万物没有了声音,这苍茫大地上仿佛只剩月下的一只道行不深的小树妖,耐心地等待着,一如几万年等待一个人一般。
良久,前所未有的精纯元气贯穿广寒的周身,那俊俏的少年镀着冷艳的月光,波澜不惊地盘坐在桂树之下,恍惚间,竟有慧根宝象。
他终于化成了实实在在的人形,不必借助莫愁血的滋养,甚至他可以再强大一点成为她的庇佑。
俊俏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轻轻巧巧,化作缕缕花香。
莫愁醒来已是次日午时,稍稍动了一下脖子,便止不住的头晕恶心,她咬牙撑了几次,才撑起沉重的身子,伴着天旋地转的脑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这是什么迷/魂/药,有这么大的功效?
她迷迷糊糊地掀起门帘向外院望去,隐约越过花园,透过敞开的垂花门看见一地的残破花瓣和细碎树枝,登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这小妖精离开本体太久,怕不是要出事了!
也顾不得满身伤痛,莫愁赶紧向外院奔过来,跑得太急竟然一个踩空,五体投地地摔在了门槛上,肋骨被硌断了般的疼袭来,却又硬是被一阵咯咯地笑声给打断了。
广寒倚着树,袅袅娜娜地施展着浑身无穷的骚气,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一抬手,一阵微风拂过,扶起疼得眼泪横流的莫愁,贱兮兮地笑道,“干嘛啊,不年不节的,行这么大礼,我都没有红包可给你。”
莫愁此时已经说不出有多狼狈了,想蜷着身子发现腿疼,想低头看看伤发现脖子的伤口抻裂了,想回身不理小妖精发现头晕得要命。
“流年不利”这个词,已经有了最好的诠释。
说归说闹归闹,小妖精还是很有眼力见地扶莫愁倚着树坐了下来。莫愁感觉脖子一凉,便抬手摸了摸,果不其然,又涌出一股黏腻的鲜血来。
权衡了一下,左右也淌出来了不能浪费,便把手上的血蹭在了桂花树的树干上,也能给广寒这个小贱人贡献点养料。
可半晌,眼前的黄衣少年丝毫没有变化,血也没有渗透到树干当中去。莫愁斜眼睨着广寒半晌,才想起自己没有开天眼,而这小妖精已经化为实在的人形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卫生,没地方擦手你也不能抹在我树干上啊!”
莫愁听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没有良心,那天管我叫姑奶奶的难道是一坨狗屎?”
“你才是个真真没良心的,要不是我昨晚英明神武地化为人形把你抱回来,你早就冻死在街头喂了狗了!”
“哼,你有那份好心?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趁我昏迷把我按地上放血了!”
广寒也不愠,他从怀里掏出一罐小药瓶,扒开莫愁的衣领,露出雪白颈子上的一块血肉来,她上起药。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像有万只蚂蚁咬过一般,疼出一脑门子的汗来。
广寒道:“我今早去药店买来的,据说是最贵的了,一会给你包扎上,你皮糙肉厚,估计几天就好了。”
莫愁忍着疼:“行啊,都能上街买东西了?你哪来的银子?”
广寒满脸得意:“我把你的簪子当了,换的银子。”
莫愁:“……”
广寒挨着莫愁坐下,一只手强按着莫愁倒进自己的怀里,莫愁被一拉扯,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皮外伤不可怕,你又死不了,可最可怕的是你肚子里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莫愁也不知为什么在剧痛之下还能保持着一股不着四六的乐观品质,她咧着嘴道,“还能怎么办?生下来呗,你可不能对不起我们娘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