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也骂够了,今晚这么一折腾,累得莫愁精疲力尽。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金疮药,懒得伸手去拿。反正自己伤口愈合能力超强,过不了几天就能自己痊愈了,索性就用不上这下等药材了。
她躺在床上有些恍惚,方才幻境里的一切是那么清晰地印刻在莫愁的心里,青衣男人的声音像南方夏日里逡巡不去的雾气一般一直萦绕在莫愁脑中,虽然这境遇异常诡异,恢复理智以后甚至觉得可能是什么陷阱,可依然让人回味无穷。
莫愁闭上眼,仔细回味那男人的面目,却只依稀记得那好看的眉眼,其余一概不知。不知怎地,竟有些觉得可惜,幻境崩塌,没和他体面地道个别。
想到这,莫愁苦笑,我一定是疯了。
一夜无梦,清早醒来时候,小树妖正在小心翼翼地给莫愁大腿上药。莫愁看着自己已经被褪掉大半的裤子,恨不得把这小妖精再抓过来揍一顿。
可广寒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片昭昭朗朗日月可鉴的清纯无辜,莫愁要再大呼小叫的反而显得自己猥琐不堪了。
她赶紧也大喇喇地把广寒往外推,“哎呀算了,过几天就好了不用上药。”
一面说,一面赶紧把裤子提起来,心底暗骂,这个小二缺。
突然,莫愁感觉不对,她睨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郎,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光天化日下好模好样地立在这里。这没什么,也不是头一回见,可问题在于今天莫愁刚起,还没来得及开天眼!
一夜之间,这小妖精能化出人形了!这是真真切切的人形,肉体凡胎也能看见的人形!
这修炼速度,再过几年还不得羽化成仙了!
广寒看出了莫愁的狐疑,便道“你昨天晚上从环境中醒过来的时候,也早就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是你太生气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怎么回事,你小子从实招来。”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是你上一世最后那几年才修炼出精魄的,而且只是混沌的意识,算不上魂魄。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修炼出点模样,也只有开了天眼的才能看见。可突然一下子化成了实实在在的人形,我也觉得太蹊跷了。”
“少废话,我问你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晚你昏迷以后,我法术稀疏,不能唤醒你,就开始掐你的人中,还是不行就扇了你几巴掌……”
说到这少年像做错事的小狗一样向后一缩,生怕莫愁暴跳而起杀了自己,“可你还是不醒,我也是怕极了……就用精魄化为一根树枝,扎了你的大腿……”
广寒这段话说得小心翼翼,既不敢直视莫愁,又总忍不住偷着瞥一眼莫愁的脸色。
“说点我不知道的!”
“那树枝凝聚我全部魂魄,刺进了你的血脉。一时间我感觉七窍全开,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五感。往日里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归于一元的灵力,竟然特别饱满有力地凝聚在我的眉心了。”
“然后,你就能化为实体了。”
“嗯。”
莫愁像被雷劈了一般震惊,长期以来自己只知道她的血可以驱五毒,没想到竟然还可以做精怪的养料。
这件事情万不可传扬出去,倘若妖族知晓了,还不得把她抓养着,然后天天按在地上放血啊!
想到这,莫愁竟感觉恶从胆边生,她满脸杀气看着眼前妖娆俊俏的少年郎,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来。
广寒见状也福至心灵,赶紧举起右手,“姑奶奶,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的。如……如果我告诉了任何人,我的魂魄就被天雷劈了,我的树干被送去木匠家做成恭桶,永生永世臭着我……”
说着说着,少年的下半身开始透明起来,渐渐整个身体都不可见了。看来昨天晚上溜的那点血功效还是有限,小树妖化为人身挺不了几个时辰。
虽然看不见,莫愁也能想象到小妖精现在满脸失落的神情。不由地噗嗤一笑,小傻子,吓吓他他也信。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就来报道啦!
幻境里的男人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么离奇的幻境,后面会慢慢揭晓的。我只能说幻境和莫愁本身就是共存的,所以才会有这种超乎风月的依恋。
第10章 初见
莫愁贴了一张斥妖符,把小树妖挡在了门外。在小树妖无聊的撒娇打滚声的伴随下,换下了被血浸透了的衣裤,换上一身灵动的水绿袍子,出了门去。
她是去买桃木的。这宅子说来看不出有什么不干净的,可接二连三碰到怪事。
莫愁肉体凡胎,灵力低微,那广寒除了卖相好看一无是处,如果真碰到个高人,她们俩根本对付不了。
所以莫愁琢磨起自己几千年最拿手的绝技来,桃木人偶。
莫愁从第一世的记忆开始,就没人教过她如果做这人偶,可以说是无师自通。无论投胎到什么样的躯体里,只需一点微末灵力注入斧凿,再灌溉莫愁一点耳垂血,就可以凿刻出一个活灵活现的桃木人偶。
桃木可驱邪,人偶可降祟,只需莫愁一点念力,这桃木人偶就可以如活人一般灵活。面对鬼怪邪祟,单兵作战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群体作战可变换阵法困敌于无形。当然,可“驱”,可“降”,却杀不死邪祟,也就是战斗力强但杀伤力不强,说白了也就是莫愁看家的保命本领。
莫愁昨日被广寒打肿了脸,也不敢上街闲逛,她抄近道往木匠家走去,行至一个小胡同,突然被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拦住了去路。
那乞丐横卧在本就逼仄的小道上,没留一点走人的余地。蓬头垢面,形销骨立的乞丐莫愁见多了,但举止如此怪异的乞丐并不多见。
他仰面朝天,一手拿着瓷盆,一手拿着筷子,沙哑而无力地哼唧着莫愁从未听过的曲调,含含糊糊听不清一点歌词。
八成是个疯子。莫愁沦落为乞丐的日子也不少,便心生悲悯,扔了一点碎银子在乞丐腿边。希望他还没傻到不会用银子买饭的程度。
莫愁抬腿买过乞丐的身子,后腿还没抬起,便被乞丐那消瘦如骷髅的大手拽住脚踝,一用力扔了回去。
莫愁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她满腔怒火看着眼前的乞丐,如此不识抬举,真是该打。
“啧啧,侮辱我。”乞丐掂量了一下碎银子,从嗓子眼里哼出这么一句轻蔑的话,那声音病弱而无力,偏偏又带着几分戏谑。
“嫌少?”莫愁也来了兴致,想看看这不要脸的想干什么。
“少,上不可买生死,下不可买相印,太少,太少……”这句话更像是唱出来的,只可惜音调格外难听。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疯透了还是装腔作势?
“那你要多少?”
乞丐从腰间取下一个巨大的葫芦,仰头猛罐了一口酒,然后摇摇晃晃地起身,向莫愁走来。
“要多少?稚子,你给不起。”一边说,一边踉跄着朝莫愁扑来。就在他脏兮兮的大手快要碰到莫愁的时候,莫愁先发制人,一下扼住乞丐的手腕,腿一扫,乞丐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胳膊被莫愁狠狠地掰到了身后。
莫愁虽然身手不好,但应付一个半疯的醉汉还是绰绰有余的。她狠狠地在这乞丐肚子上踹了一脚,乞丐哎呦哎呦地喊个不停,蜷缩着在地上打滚,全然没了刚才的得意相。
看你还敢不敢做登徒浪子。
“你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愁猛地回头,却撞见一张陌生的脸。轮回转世千万载,确实没见过这张脸。
来人浅色轻衫,身材格外高挑,如苍松般挺立,分外笔直。五官如凿刻一般端正而凌厉,杏目微睁,眉头紧锁,隐隐带着一点攻击之意,眼神写满了孤傲的凛冽。
“你年纪轻轻,竟对一位老者下如此重手,还有些教养么?”
莫愁一怔,竟被这个呆瓜诬为坏人了,带着一点有理说不清的恼怒。
突然,莫愁灵机一动,想起自己脖子上顶着的猪头一样的脑袋,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不知是何时开始练就的不要脸,眼泪说来就来,她自认为梨花带雨地哭诉起来,“公子错怪小女子了,小女子今日孤身一人到街上置办家用,却偏偏遇到这疯子。我见他可怜给他银两,他却要戏耍小女子。我自知女子清白为大自是不肯,他便殴打小女子。”
莫愁指着自己的猪头脸,“公子您看,小女子也是受人□□忍无可忍,方才情急之下踢了他一脚。公子救救小女子,否则我一世清白,怕是让人辱了去呀……”
眼前男子被莫愁戚戚沥沥的哭诉给说懵了,而在一旁的乞丐更是一脸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丫头年纪不大,不要脸的功夫如此卓著。
高挑男子瞥了一眼莫愁的猪头,眼角眉梢闪过一丝惊诧,但转瞬便不见了。他驻足在莫愁十步之外,语气冷冷的,却如钟罄之声袅袅萦绕,“你一把年纪了,却不知廉耻,无端轻浮如此……如此虽丑陋但善良的姑娘,简直罔顾人伦!今日我悯你是老者,不与你动手,他日再敢骚扰这位姑娘,就休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