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轲廉正要举刀往眼前诡兵的双目砍去,身下却一阵摇晃,眼一花,人已经连同马一起被摔到了地上。
是这些尸兵在扯马腿!
牛轲廉定下神来,先是看到了身下的马的惨状。不过短短一眨眼功夫,从马腿开始,竟已经被尸兵们撕了个四分五裂!
血腥味迅速蔓延,更刺激了尸兵们。他们原本有如死井水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兴奋的神情,血!他们要喝血!
牛轲廉顿觉心跳如鼓,正欲站起来,但已经太晚了!围着他的尸兵太多,太多了!难道他命中注定要丧身此处?
想起家中大腹便便的冰慧,他紧紧咬牙,决心奋力反抗到底。
可还没动手呢,身后马儿如雷般的嘶鸣犹如一声怒吼,他眼睁睁看着羌笛一脚一个将尸兵们踢开!
多亏了他与羌笛多年来的默契,一刻也不敢多加停留,他紧紧抓住羌笛的马鞍,还没趴稳,羌笛已经飞也似的逃离回去。
“牛大哥,你没事吧?”池净愧疚地跑了过去,“有没有伤到哪儿?”
看来,她还是低估这些铜尸了。
“我没事,幸好羌笛来得及时。”牛轲廉摸了摸自己的心跳,还好,没刚才跳得那么快。
“那就好。”眼看铜尸们步步逼近,池净望向将离,“大师兄?”
将离摇了摇头,表示不宜硬干。
“大家往后退!快!退回城里!快,一定要快!”池净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没有必要进行无谓的牺牲,这里守不住了!
…
即使已经及时撤退,无华军仍有不少兵士被尸兵追上并咬死。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被尸兵咬死的无华军兵士们不知不觉竟从地上爬了起来,睁开了那双变得同样灰白的瞳孔,在笛声指引下,开始攻击起自己的同袍来。
其传染速度之快,就连池净也咋舌不已!
原本只有一百个的尸兵很快变成了两百个,三百个!其中三分之二的尸兵是原无华军兵士!
万晟气得只想伸出手来掴池净一巴掌!
他的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再看了看池净身旁那形影不离的伟岸身影,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没有顺从自己心里的愤怒,拿池净出气。
他强忍怒气,看着那些穿着无华军兵装的尸兵与东离军原来的尸兵混在一起,只觉得这一幕刺得自己眼睛生疼!
仁义,道德,底线!
一直以来,池净觉得无华军该走仁军路线,他虽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反对。但今时今日,这些无聊的仁慈之心到底换来的是什么?
她死守着自己的底线,不愿意用恶毒的手段对东离军主动发起攻击。哪怕是敌军,她也心存怜悯,认为战士最好的结局是真刀真枪战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一些不入流的佞术害死!
可是!今天!被这些妖术,不入流的佞术害死的,那些被咬了之后很快被同化,掉过头来反而一起对付他们无华军的,正也恰恰是他们无华军!
没有什么比自己人打自己人更让人痛心的了!尸兵们进不来城里,也不会爬墙,但不代表他们一直攻不进来!等攻进来之后呢?这些毫无人性的狗东西们逮谁咬谁,明日难保自己也会变成这些行尸走肉中的一员!
多可惜,多可惜!若拥有这样一支不死不败之军的人是他,现在这会儿功夫,估计东离已经被他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吧?
若换成是他,若是他…
明明这种事池净也可以办到,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帮他办到!
她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救下的她,又从唐家换回了她的卖身契让她得以回归自由之身,又是如何给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奴婢上宾的待遇!
可她竟是这般回报他的!
万晟不忍再往城墙下多看一眼,咬牙对池净恨声道:“我真该多谢你的妇人之仁!”
说罢,狠狠一拳打在城墙墙砖之上,不顾自己拳头间的血肉模糊,转身离去。
第一次这般直面承受万晟的恨意,池净几乎是在他转身的同时便流下了两行清泪。
将离皱眉看着万晟的背影,又看了看垂着肩默默哭泣的池净,终究没有追上去给万晟一拳。
这笔账先记着,在净净伤心的时候,还是先陪着她要紧。
“净净…”将离叹气,不知从哪里开始安慰起。想来想去,挤出来一句:“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池净闻言迅速地擦干了眼泪,鼻音浓浓地道:“嗯。”
大师兄说得对,越是这样的时刻,悲伤越可笑。她没有时间难过,她得下去帮忙,先看看有没有受伤的人…
不,那不重要!她当务之急是要制作血丸子!她的血一定能解尸毒!
能让这些尸兵倒下的,几百颗血丸子!
“大师兄,快走,帮我守着…”池净拔出匕首,毅然地走下城头。
将离还来不及应声,只见牛轲廉满头大汗地跑来寻她,脸上还有一抹无法遮掩的恐惧,“净妹子,救…救命!”
“怎么了?谁受伤了吗?”池净举着匕首一愣。
“羌笛,羌笛!”牛轲廉抖着声道,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说哭就哭,还噗通一声直接给跪了:“净妹子,救救它,求求你救救它,它被咬了!”
池净拔腿就跑。
野鹤你这匹可笑的老马…可千万不能有事,你的马肉不好吃!
…
野鹤其实早在英勇救主的那一回就被咬了。
这种铜尸尸毒很奇特,对畜生的感染力没有人类的强,发作也远没有被咬的兵士们时间那么快。他在用脚蹬开那些尸兵,将牛轲廉从尸口中捞了回来的同时,他的前腿已经被某只尸兵咬了一口。
铜尸有着一口铁齿铜牙。
再加上大家忙着逃命,谁有空会停下来往后面瞧去?如此一来,它前腿上的伤口直到被牛轲廉发现的那一刻为止,已经溃烂恶化,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恶臭。
不止如此,就连它的四肢也开始僵化,前后腿肌肉慢慢地开始变硬,就像那些铜皮铁骨的铜尸般。
马生来就是是极少躺下或趴下的一种动物,尤其战乱时期的马,它们就连睡觉时也是站着闭目罢了。
就连人人疲累倦怠的深夜,它们也会无言地守护着该守护的人。
如果说一定要用一种动物来比拟坚韧不屈的,顶天立地的战将之魂,那么除了马,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动物能出其左右。
如今,眼前的虽为马的外表,却有战将之魂的野鹤四肢已经失去了知觉,它倚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再也无力站起来。
它那双又漂亮又会说话的大眼盈满了泪水,可怜兮兮地,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急匆匆奔来的池净。
池净没有哭。
她先是快速地检查了一下野鹤的伤口,接着便爆发出一连串的咒骂。
骂完了,她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将离,“大师兄,我要救野鹤。”
将离知道野鹤是这匹老马的名字,他看了看那张日渐衰老的马脸,有些不赞同地唤道:“净净!”
“大师兄,帮我,我要救它。”池净坚持道,希望将离能帮忙将牛轲廉带走,让她能尽快给野鹤喂血。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将离依旧先败下阵来。他有些怒,但又知道自己左右不了她的决定,干脆一记手刀把一旁不明状况的牛轲廉劈晕。
“好了。”将离冷酷地道。
“…”池净在心里给了他一个飞吻,这才又回过来面对野鹤。
“笨马。”
她咕哝了一句,割开自己的手,任那鲜红的血流进野鹤的嘴里。
她的这个举动,令野鹤连眼泪都吓停了,但它内心深处知道池净不会害它,是以还是喝下了那滴答滴答着往它嘴里流的血液。
待池净止了血,又在将离的帮助下包扎好伤口,心情甚好笑眯眯地朝野鹤看去时,竟脸色一变。
第496章 铜马
野鹤的尸毒并没有被解开。
它原本只是被尸气染上了几分灰色的瞳眸,如今喝下了她的血后,不但没有恢复正常,那抹灰白反而加速地扩散了。
也就是说,她的血非但不能解尸毒,还能加速尸毒的蔓延!
怎么会这样!
池净傻了眼,想去掰开野鹤的嘴巴看看它到底喝下她的血没有,可是野鹤突然像发羊癫疯般抽搐了起来。
它嘴里痛苦地哼哼着,似乎在极力遏制血液里正翻滚着沸腾着的某些东西。
它想仰天怒吼,想遍地打滚来告诉眼前的人他有多难受。但比起这些,它更想要一个痛快。
它从鼻子里喷出气来,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却无法对池净言说。
池净这才留意到了它的喉部根本没有吞咽的动静…难道野鹤吞不下去?
她迅速伸出手来朝它的喉处摸去,那里一片硬邦邦,比双腿上的肌肉更硬,就像一块石头。
池净顿时懂了!她的血依然可以解毒,但这血若吞不下去,连喉咙都到达不了,更何况是胃!野鹤的脖子早已经肿胀并且硬化,试问液体又如何能快速渗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血液通过不了,下不去,根本没用!
野鹤如此,其他的尸兵也必定如此!这样说来,就算她制作出了血丸子,也成功地往尸兵的喉咙里塞了,尸兵不吞咽下去根本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