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楚家是懂武的,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
更何况他只能死守着门口,不能躲不能闪。一开始他还能招架得住这些花拳绣腿,但随着一块砖头的迎面砸来,他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额上慢慢地流下来...
楚家主要的伤口在额上,并没有伤及头骨,她们尚算来得及时。池净迅速地替楚家止住了血,喂了颗普通的补血药丸后将他强行唤醒,终于从他断断续续的话里搞清了来龙去脉。
一群无知的愚民...池净看着眼前这乌烟瘴气的一切,嘴角缓缓绽开一个嗜血的笑。
意通道士...她其实一直想不通,东离的道士们取道号怎么都要带个通字呢,现在她懂了。这些道士们一再挑战她的底线,先是制造了一场又一场饥荒,接下来又害了秀儿,现在又连她刚罩上的人也敢动...
既然活得那么腻味,那就通通都去死吧...
“何必方。”池净开口唤道,声音虽仍是一贯的平静,但何必方仍听出了她极力压制下来的一丝愤怒。
“姑娘?”何必方原先也被楚家口中所提到的六个手指的孩子吓了一跳,但静下心来一想,水灾的时候孩子还在肚子里,如何能够兴风作浪?
这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们去把孩子抢回来!”池净终于咬牙道。
事不宜迟,正要转身追上那道士等人,忽见玉瓶惊慌失措地从里屋里跑了出来。“姑娘不好了,里面那位嫂子血崩了!”
...
产后血崩!该死的!
她紧紧皱起了眉,走进里屋去探了探沈氏夫妇的脉。那位沈大哥其实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再加上怒气攻心才导致晕迷不醒。池净也给他喂了一颗普通的补血药丸,便放由他在一旁不管。
真正棘手的是这位沈大嫂。
产妇本就气虚,产时血室正开,寒邪乘虚而入,余血浊液恶露瘀滞。再加上助产不当,产道也有损伤,遂使流血不止...血红而色鲜,血崩无疑...情况很危急!
“玉瓶,你留下来帮我。何必方,你快去拦截住那伙人,千万要把孩子救下来!最起码也要把他们拦住,一定要撑到我过去!”池净沉着地吩咐道。
何必方心知事关重大,立即领命而去。
池净翻了翻布袋,糟了,红色的药丸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完了!
这下可好了,这里既没有血库更没有输血设备,更别提什么氧气罩了...真是落后...她咬了咬唇,忽然感觉脑里有灯泡闪了闪,“叮”一声亮了起来。
有了!
“玉瓶,快去灶头处帮我刮一些锅底灰来!”池净急切地道。
“锅底灰?”玉瓶正要问清刮那东西做甚,但看到池净一脸凝重的模样,便不再细问,直直从床边拿起一只碗便往灶头处走去。
幸得今日沈大嫂临盆,为烧热水才起了火。玉瓶刮下了大半碗锅底灰,这才捧着回来。
将锅底灰放在沈大嫂旁边,此时池净正好拿出了针。
第172章 锅灰
足三里...气海...
池净素手行针,每一处下针皆下得精准,额上渐渐冒出细密的汗来。依次还有关元...三阴交...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她终于行完了针。
池净擦了擦额上的汗,抬头发现那位沈大哥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或许有玉瓶事先警告过让其不要惊扰到她行针,是以她根本没察觉身边多站了一人。
池净泰然自若,半刻也不歇息地对玉瓶道:“玉瓶,速去外面摘些野生艾草回来...”
玉瓶与沈大哥互视一眼,不约而同转身就要往门外奔。但还没走到门外,玉瓶便已气急败坏地折了回来:“姑娘,先别说现在这时节已经几乎没有艾草了,就算有,我们方才过来的时候我也留意了一下...这里除了一些老得不能再老的杂草外,所有能吃的野菜都被吃光了!”
所有能吃的...对,艾草也叫艾叶,艾菜,当然也是能吃的野菜之一。
池净闻言简直欲哭无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现在是知道要用什么来治,知道要怎么治也没法治。没有艾草...没有艾草...没有艾草的话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但绝不能让他们看到!心里打定了主意,池净正要开口将他们二人赶出去,忽听到玉瓶道:“姑娘不是带着艾柱吗?”
对,她还有艾柱!她的艾柱还是五年前端午节当天摘下来的艾草所制,功效更好!池净眼神瞬间一亮:“那现在就只差热水了,快给我热水!”
“来了来了...”话音刚落,沈大哥便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铜壶,壶内热腾腾的往外冒着热气。热水是早备着的,他在等着妻子分娩之际便防着热水不够,所以一直以炭热着在炉子上的铜壶内的水。
来得正好!池净赞许地对他翘起大拇指,心内感叹道嫁个体贴的好男人果真很有必要,不然因为一壶热水死了可真划不来。
沈大哥虽然不知道这蒙脸姑娘对自己翘起大拇指是什么意思,但从这姑娘那双漂亮的大眼里,他轻易地猜出那是在夸奖自己,不由得有些窘。
看情况妻子是能活下来了...可一想到那可怜的被抢走的自己的儿子,脸色又黯淡了下来。
...
从布袋中取出艾柱,她先是将艾柱捏成一小块一小块,再稍微运用了内力,将它们分别再捏成粉...
将艾粉放到另一碗中,从那大半碗锅底灰里拔出三分之一至艾粉的碗中,让锅底灰与艾粉搅拌均匀,再以热水冲调,与玉瓶一同扶起沈大嫂并灌沈大嫂喝了下去。
才喝下去不到一刻钟,血止住了,沈大嫂的呼吸也趋近平稳。池净与玉瓶重重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
沈大哥“扑通”一声朝二人跪下,有泪从不轻弹的汉子此时脸上布满了泪痕。他不断地磕头道:“谢谢二位姑娘,谢谢活菩萨...”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楚家,我们是楚家的朋友。”池净道,指向依然守坐在门外半晕迷的楚家。
“楚兄弟...”沈大哥眼泪再次喷涌而出,这次真的是多亏了他!
“尊夫人如今虽已无生命凶险,但因大出血损伤了身子,以后恐怕很难...”池净还未将话说完便被打断。
“无妨!无妨!我妻子哪怕此生再也不能为我孕育一儿半子,这也怨不得她!这怨我,是我无能,不能保护好她和儿子...”沈大哥胸中一痛,急急表明自己并不介意。
“沈郎...是我...对不住你...”沈大嫂极其虚弱地开口唤道,原来她已将方才一番话听了过去。
“不,是我不好,是我无能...”沈大哥跪着移到床边执起妻子的手,眼中的泪从亲眼见她止血后就未曾停过。
“不...是我不好...”沈大嫂苍白的脸上也划过两滴无力的泪,生下与常人不同的儿子,她又何尝不自责?
“不...不怪你...”沈大哥见不得她自责,只一个劲儿地将痛苦将自己身上揽。
“唉...”池净无力地抬起手来,虽然眼前这一幕很是令人感动,但她仍忍不住揉了揉气得狂跳的太阳穴。“我又没有说她以后不能生育,你们怎么哭得那么起劲?我只想说以后恐怕很难调理得像产前一样健康啊...”
...
哭笑不得之余,其实也有几分羡慕的。
眼见沈大嫂血止住了,人也醒过来了,池净喂了她几颗普通的补血药丸,便与玉瓶一同匆匆赶去与何必方会合。当然,离开之前并没有告诉沈氏夫妇她们是去替他们抢儿子去了,很多时候希望越大,就越无法承受比希望更大的失望。
“姑娘,锅底灰还能用来治病?”二人脚下步伐未停,玉瓶趁着赶往池塘边的这空隙,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当然能。”池净也走得飞快,但气息还能保持平稳,并将锅底灰的药理娓娓道来。“锅底灰,中医里叫百草霜,灶突墨。”
“原来如此。”百草霜...玉瓶认真听着。姑娘就像一座深藏不露的宝藏,越去挖掘,惊喜便越多。似乎这世界上就没有能难倒姑娘的,而跟在她身边的自己学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百草霜乃烟气结成,其味辛,性温无毒也。而辛主散,故能消化积滞及带下食也。”其实锅底灰作为药用效果真的很显著,尤其是痢疾。池净回忆着那本著名的医书上所著:“止上下诸血,妇人崩中带下,胎前产后诸病,伤寒阳毒发狂,黄疸,虐痢,咽喉口舌一切诸疮。”
“就以痢疾与血崩为例,往浅显一点来说,两种病都是因为湿热蕴积或气血瘀滞而致,还有另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是寒邪侵体引起。而烈火燃烧后,烟气结成的百草霜阳气充足,辛又主散,于是这阳气便将郁结于内的阴气打散,达到阴阳调和。”
“人之所以会生病,全是因为体内阴阳失调,达不到平衡。采阴补阳,又或以阳驱阴,都是同样的道理。只有阴阳调和,才能百病不侵。”
二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楚家说的池塘附近。还未走近,就听到池塘的方向喧闹不休,人声鼎沸中,传来何必方如雷般的一声暴喝——
“住手!”
来晚了吗?
池净眉头紧蹙,与玉瓶对视一眼,脚下加快了速度往池塘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