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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行 出版完结+番外 (画骨师)


  看来夜叉王不仅残暴好战,心思也够诡诈。鲤鱼化龙乃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紧要关头需将周身鱼鳞统统褪下,弱点罩门都暴露无遗,最容易在这当口被乘虚而入。夜叉王明知杀鱼和杀龙天差地别,老鲤皇未褪鳞前有仙法护身,道行高深不好对付,才刻意埋伏在龙关附近伺机发难,果然奸计得逞。
  龙君一路上都沉默得很,半梦半醒不知在琢磨什么,直到浮车行至宫城下,才理理衣襟端坐起来,略打量了一眼久违的亭台楼阁。
  所谓富有四海这种空洞浮夸的形容,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具体而微的呈现。传说中的东粼城龙宫,原是座镜城。
  镜城者,乃分水陆两重,水下一城深隐于万丈海底,水上一城倚万仞绝壁而立,两座城池宫阙一模一样分毫不差,隔水相照,仿佛互为镜影。
  这种奇特的形制与我等山林走兽居住的洞府迥异,不知有什么来历讲究。按说水族都离不得水,自然是长居海底更惬意,却为何多此一举在海面大兴土木,重建出一模一样的宫阙?给谁住的?我好奇心盛,悄声去向太玄打听,他却含含糊糊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告诉我那海上龙宫千多年来从无人居住,是座空城。龙君离宫前有旨,任何人无谕不得擅入,否则无论老幼皆降重罪,越雷池者将被逐出东海发配到南溟修海堤,再不得重归族中。此外,又命两条蜃龙日夜守护,勿使闲杂靠近。蜃龙口吐云雾即成幻影,便是所谓的海市蜃楼,可迷惑往来船舶,远离这处冰冷华丽的海上禁地。
  凌波伫立的镜宫龙城,成为整个东海讳莫如深的秘境。方圆百里遍布结界,连飞鸟靠近都会迷失方向,就算偶有道行高深的水族不小心路过,也纷纷识趣地选择绕道而行。
  凝目朝海水上方影影绰绰的镜城倒影望了又望,如此金碧辉煌的殿宇就这么空放着落灰,当真浪费。不过龙君是四海海主之首,排场豪奢些也情有可原,想是同陆上那些富可敌国的豪绅怀着同样心思,银子多得花不完,买酒都喝一碗倒一碗。房子就算用不上,摆在那儿闲来无事光看着也舒心。
  蹲在浮车内,被万众水族簇拥着进了这万仞宫墙,才知方才远观的堂皇远不及此间华美于万一,连书中形容的天上仙阙恐也要在相较下黯然失色。霜华如雪满瑶台,紫气霞光重重缭绕。眼前晶莹灿烂的光芒,却不是转瞬即融的薄雪轻霜,而是来自无数散缀的明珠宝石,交相映照,熠熠生辉。
  水族族众居外城,龙君的行宫为内城。城中飞檐画壁无数,珊瑚雕栏,金砖铺地,水晶琉璃为墙,雕花精细繁复。阔阁亭台内遍燃鱼膏灯火,遇水不熄,观之七彩颜色。外设温润白玉雕凿而成的甬道,以流泉宫正殿为起点,围绕其建三层,正北为基,做八卦之形。檐下又广悬千盏銮铃,洋流卷过,鸣声清幽此起彼伏,唤御铃廊。凡举目所见,城阙垣墙、门窗堂阁、柱梁斗拱、周匝罗网,装饰皆七宝所成。
  我已经快要被那些沿途数不清的明珠翠宝闪瞎了眼,下得浮车,连落脚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踏碎那透薄如蝉翼的白玉砖,恐怕哭瞎了也赔不起。一边咬牙接受着金钱粗暴的洗礼,一边颤悠悠尾随龙君蹭进了流泉宫,哀怨的眼神在他挺直的背脊上转了又转,原来龙君这么有钱……他都这么有钱了,居然还连区区几十枚贝叶的辛苦钱都吝啬克扣,简直丧心病狂。堂堂海主上神,说好的视金银如粪土的仙家气节哪里去了?不行,一定要想法子将他丧失已久的觉悟找回来。守丹炉的活计并不轻松,烟熏火燎没日没夜,高危又乏味,怎么都得把月俸再涨涨,否则滚雪球一样的利息,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主意刚打定,还没来得及开口,龙君已在宝案前升座,雷厉风行,三言两语便将战后一团乱麻般的海务料理出个头绪。从军机布防到四海盛宴,事无大小巨细靡遗,如此成竹在胸,恐怕在回宫的路上早就一一思索敲定。
  众鱼官领了命,各自散去。太玄难掩内心激动,生怕差事办得不够利索再惹龙君不悦,一贯四平八稳的八字步都改成小碎步颠连。
  海主归位,方临城下便以一敌万、力退强敌,让所有水族日夜忧戚的心都重新燃起了希望。有靠山倚仗,就是不一样,腰杆也能挺得更直溜些,脸上纷纷挂着喜气洋洋的笑,气氛默契而热烈。
  我被这满堂欢欣的氛围所感,也难免心生几许慨然。仙家岁月寂寥,修炼又是那样一桩令人望而生畏的苦差,习得通天彻地的本事,往往意味着要面对天崩地裂的劫难。若说有些许价值,大概就是像龙君这样,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族人,让弱者得到庇荫,所向披靡处,令所有阴谋杀戮都臣服退避。我觉得这远比修成多么无上的道法,或在神仙传上名列高贵无双的仙品更有意义。
  殿门一经合上,龙君立即化出原形,懒洋洋盘踞在高高的龙座中央。一丝不苟维持了半天的庄严宝相,想必已累得够呛,迫不及待要舒散舒散筋骨。他朝下一望,清冷的嗓音在殿宇内荡出回声:“你蹲那柱子下边儿傻笑什么?”
  “呃……小狐……替太玄他们高兴……”
  龙君抬爪伸了个懒腰,一举一动都带动水波,晃得满殿陈设叮咣乱响:“离那么远,说话声跟个水蚊子似的嗡嗡嗡,听起来都费劲,累着本座。”
  一个合格鹰犬的觉悟,就是听得出话风、看得懂眼色,不需事事都吩咐得一清二楚。我立即从善如流地从立柱阴影下探出来,准备恪尽职守近身伺候。刚要迈开腿,却不禁暗叫一声苦。那玉阶高得令人望而却步,也不知一共修了多少层。没了龙尾浮水,再高的台阶都得一级一级爬,数到第一百七十七阶时已经气喘吁吁眼冒金星,只好化回原身四爪并用往前挪。
  千辛万苦挣扎上来,当即直直扑倒,肚皮贴在滑润微凉的白石上,累得瘫软如泥。
  “龙君为什么要……要把御座垒得那么高?”
  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你过来看不就知道了。”
  鲛绡帐垂幔无数,堆叠得似雾似雪,重帘后隐约显出一个忧郁得如诗如画的背影。我蹑手蹑脚撩开帘幕进前,那千重轻纱后掩藏的,是一面悬浮在海眼后的巨大漩涡,正缓缓轮转,波纹间带起斑斓四散的清光。漩涡里头正上演着数十亿凡世纷呈镜像,各个王朝的兴衰更迭如走马观影。红颜枯骨,青丝白发,迅疾得不啻弹指一梦。隔水遥望三千世界云起云落,花绽花息,如同身处在一个半醒的太虚幻境。
  龙君告诉我,这就是可与定海紫金梁齐名的龙宫镇海之宝——溯世镜。
  神仙见凡尘如蝼蚁微尘,焉知冥冥苍穹中的天意之眼俯视我们,这般营营役役修炼历劫,此起彼伏地飞升陨灭,或许同那些朝生暮死的脆弱凡人,根本也没什么区别。
  龙君神秘兮兮眨眼,指点着镜中笑道:“如果不是身处在高不可攀的地方,又怎么能将旁人从来无缘得见的美景一览无余?”
  “可是到了最高的地方,才发现最美的风景都在下面,再也碰不到摸不着,只能孤孤单单地远看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微愣了一刹,垂下头,黯然道:“唔……其实很多时候,也难免觉得无聊。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从小长在涂山,到处是奇峰绝壁,也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的道理。”
  隔着海眼远观不相干的众生浮沉,这就是龙君隐秘而安静的爱好。看起来高高在上,却藏着难言的寂寥。那些将他奉若星辰的战战兢兢的水族,他们只是需要他、畏惧他,却未必真的喜欢他。
  龙君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征伐利器,是东海繁荣昌盛的指望,但正如他所说,这里并不是他的家。难怪那会儿在山涧,和一群偶遇的彩带鱼都能玩得那么开心。彩带鱼傻头傻脑记性短,活在浅溪里优哉自在,没什么天敌,不需要一条动不动就吓死人的龙来做靠山,也能一直过得很好,所以它们对龙的亲近欢喜才是发自本心,纯粹得多,不会带来压力困扰。
  不管什么物种,孤单得太久,性格多少都会变得有点怪异,我决定以后对龙君更包容一点,尽量不要再伤着他春花秋月般纤细敏感的心。
  龙君负着手,重又半躺回七宝榻上歪着,恢复了一贯漫不经心的闲散模样。榻前的玉案上摆着一只托盘,内中有数碟海蛎子、海瓜子和一把虎鲨利齿打磨成的牙骨匕首,是虾仆呈来给龙君消闲的小食。
  “你觉得本座眨眨眼睛,这海蛎子会不会自己把壳打开?”
  我看看海蛎子又看看离得丈远的龙君,谨慎道:“不会。”
  “那还不赶紧拿刀替本座剖开?”
  我那守丹炉的重任早已咣当砸在了大垂手里,现如今的活计从烧火丫头变成贴身侍女,开始料理和龙君有关的一切私人事务,包括饮食起居和整理衣饰公文,另需负责接引传报——简单说就是用尽一切聪明才智,找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把龙君懒得见的人好言拒之门外。
  对这场心血来潮的安排,龙君解释得理所当然,龙宫不养闲人,既要死皮赖脸留下,就算是团死灰也得发挥点余热,否则立马卷铺盖走人。原以为如此一来,本就对龙君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大垂必然彻底忍无可忍,谁知他忍无可忍之下还能从头再忍,竟视死如归应下这门苦差,拿着和我一般无二的月俸,在炉灶旁搭起了狐狸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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