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说喜欢我不是因为我的身份?”龙茗站起身,一步步走近柳枝,俯下身盯住她的双眸,森然道:“从最开始的花灯会相遇之时,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是,你可是从那时起,就喜欢上我了么?”
柳枝被他的眼神所惊吓,久久说不出话来,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从前他从未曾如此开门见山的与自己讨论过这个,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说谎了……
“我承认,从前公主喜欢无名的你时,我并没有喜欢上你,甚至觉得你耽误了公主的年华,”柳枝咬咬牙,坦然道:“她每每写信于你,我都曾劝她不要与你有过多往来,直到后来你从军,得到将领的赏识,再一步步被提拔最终成为大将军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对你的心意,已经在你与公主无数的信件往来中无法自拔!”
“呵……是么?”龙茗一声冷笑,森然入骨。
“我也承认,若你没有之后的一番成就,我不会喜欢你,可是现在的我很爱你呀,明明你也曾那么的欢喜于我,怎么一夕之间就全然变了一番模样呢?”柳枝声泪俱下,哭诉道:“公主与您的书信都是经由我的手传递出去,你们在一起的每件事情我都知道,我对你的了解不比她少!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变成任何模样!哪怕是学做武婧仪,我也甘之如饴!”
“可你并不是她。”
龙茗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道:“我决定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或许会引起两国交战,触动辰皇。从此你要的优官厚禄,出人头地,统统都会化为乌有,甚至会被株连九族。”
“但就算如此,我也仍要去做,否则此生良心不安。你再与我在一起,结局只会是身首异处,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封信我从见你第一天便拟好了,今天把它交给你,你便拿着它,离开吧,否则来日到了万劫不复之境,你休要怪我。”
柳枝愕然抬头,便见桌上那一张纸上,写着狂草疾书的两个大字:休书。
很快,龙茗便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你不许去!”柳枝拉住他,“你想带武婧仪走对不对!我不许你去!你现在还是我的夫君,你凭什么要为了别的女人去送死!我不许你去——!”
“你再不松开,我便斩断你的双手。”龙茗眼神冰冷,眸子里发出刺骨的寒意,柳枝被他一瞪,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柳枝放开双手,龙茗提步就走。
可就在下一刻,柳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下意识便抄起桌上的花瓶便砸在了他的后脑勺。
‘啪’地一声,龙茗未曾有防备,哼都没来得及哼便应声倒地。
柳枝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龙茗,眼泪停留在眼眶中,在这一刻,她吓得就连哭,都不知该怎样去哭了。
可她的脑海里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回旋:“无论如何,龙茗都不能去!”
柳枝虽然外表柔弱,可内心却从来都不是柔弱的人,她生在内宫,内心坚韧无比。
她看着桌上的休书,冷笑了两声,下一刻便走过去,三两下撕掉了休书,再心下一横,便有了应对的主意。
……
傍晚时分,武婧仪在奴婢嬷嬷们进屋之前,便已自己收拾妥帖,端坐在梳妆台前坐着。
盖头之下的她眉目惊惧,面露害怕,可被红绸阻挡,便没有人能看出她的紧张。
“公主您怎么自己起来了,身体可受得了么!”桂嬷嬷进来后,见武婧仪拖着病体,独自穿戴好嫁衣,心中更加心疼,她身边的一众婢子也跟着鼻头眼眶泛红。
从前武婧仪待她们很好,素来温言以待,不在小事上纠缠,加之她性格豪爽,人也风趣,在她身边当差,日子过得十分舒坦愉悦,深受宮人们的羡慕。
而她此刻受到的惊吓和委屈,怕是比从前大半生的加起来还要多,被龙茗悔婚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可说是不值一提。
武婧仪沉默地不说话,旁人再多的安慰也成了苍白,便一起跟着沉默。
屋子里四处挂着红绸,本该是欢喜的气氛在这一刻却沉凝至极,谁人的脸上都挂着十分的忧愁,根本不像是要办喜事的样子。表情比奔丧还要寡淡。
酉时一过,桂嬷嬷便道:“公主,时辰到了,咱们走吧。”
武婧仪不说话,只点了点头,随即被人搀扶着走出了屋子。
一行人在突厥使女的带领下,从王城大道里,缓缓步入了王宫主殿。
突厥王宫建立在贝鸣湖边的山坡之上,与大明宫相比不算大,但是异域风情浓厚,整座王宫由六十四根需八人环抱的圆柱托起,远远瞧去,有一种别样的威严气势,震人心魄。
宣武送亲使臣只有极少数应邀在列,其中以武瑞安为首,坐在汗王的右手边,紧挨着突厥四大王子,狄姜则垂首立在武瑞安的身后,对外称作是他的婢子。
突厥人知道,在宣武人的军纪里,行军打仗长途跋涉时,军营中不可能会出现女子,武瑞安这样心疼的将她时刻带在身边的,只会是小妾或者通房丫头,于是看待狄姜的目光纷纷有些暧昧。
狄姜毫不在意旁人投来的询问的目光,只嘴角带笑,似乎在等待一场好戏。
很快,只听一声长号鸣响,新婚大典正式开始。
这时,便见大殿之外,缓缓走来一抹红衣似火的身影,格外鲜艳耀眼。
武婧仪按照中原习俗,身穿凤冠霞披,头盖大红绸缎,一路颤抖着从大殿前门走到了王后宝座之上。
她的身形单薄,双肩微颤,看得出每走一步都甚为艰难,若不是身旁有婢子搀扶,她好几次都差点踉跄摔倒。
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大病初愈,身体仍未大好,迟疑的步伐里还透着几分害怕。
可也没有人在乎她的惊悸和害怕。
她是宣武的和亲公主,身上肩负便是不止是一个女子的儿女情长,身在帝王之家里,就一早该有抛弃小我的觉悟。
突厥可汗砍掉了前任王后柔然公主的头颅,他将所有的荣宠都给了继任的王后。
不管她喜不喜欢这样的’荣宠’,她都必须接受,这是她身为和亲公主的使命和职责。
桀舜可汗这一生,娶过四个女子,武婧仪是第五个,成亲之礼用外邦的却是第一次。他为了让昭和公主觉得舒服,尽量让一切成婚大礼都根据宣武的习俗来完成。
桀舜可汗与武婧仪坐在一起,饮过交杯酒,吃过合卺米,接受王孙贵族朝拜之后,又根据宣武国的规矩,将二人送入了洞房。
第18章 代嫁
洞房花烛夜,一对龙凤烛烧得正旺,映照得整间屋子都明晃晃的。
桀舜可汗喝多了酒,满面红光,正春风得意。
“大汗,掀盖头吧,”桂嬷嬷拿着喜秤,递给桀舜可汗,笑逐颜开道:“掀起了公主红盖头,这婚礼就算成了!”
“好好好,全都有赏!”桀舜可汗接过喜秤,迫不及待的掀起了武婧仪的盖头。
下一刻,满屋子的婢女嬷嬷们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桀舜可汗蹙眉,回过头,狐疑地看着桂嬷嬷一干人等,便见她们一个二个都跟见了鬼似的惊惧。
“你们……”桀舜可汗刚说出两个字,很快,他便说不出话来,面上的表情也似她们一般惊恐。
但他不是因为看见了昭和公主的脸,而是看见桂嬷嬷的身后,正飘着一抹白色的影子。
影子满脸血污,张牙舞爪,下一刻,她的头却突然离开身子,飞了起来。
头颅带着鲜血划开一个弧度,稳稳的落在了自己手里。
头颅上,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眼白,嘴角朝自己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可声音却是在哀嚎。
惊声尖啸,让人耳膜震裂。
“啊——!”桀舜可汗发了狂似地用力甩手,想要将那颗带血的头颅扔出去,可那颗头颅就像长在了自己手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但这一举动落在一干奴婢的眼中,却像是突发癔症,得了妄想症。
当晚,突厥可汗便一病不起。两国的国医都来瞧过,只说他寒气入体,才引得突发顽疾,高烧不退。
阏氏武婧仪暂掌内宫,部落中的事情便由舒曼王子负责,二人相处愉快,相敬如宾。
很快,大婚之夜,老可汗因喝多了酒,陷入高烧昏迷之事很快便传开来,武瑞安与龙茗得了消息后,好几次求见,却都被武婧仪拒绝。
不仅如此,武婧仪甚至很快便颁布诏令,命武王爷和龙大将军立即带领宣武送亲大军遣返归国,不得逗留。
武瑞安百思不得其解,去找龙茗商量,却发现他仍在床上睡着,整个人疲累至极,怎么叫都叫不醒。
武瑞安无人可以商量,便在午膳之时,问狄姜道:“婧仪为什么会这般急切的要本王离开?”
“怕是见一次便会伤感一次,索性不见了罢。”狄姜淡淡道。
她随口一说,在武瑞安听来却煞有其事,心想这或许就是唯一的理由了。
但武瑞安仍不死心,派人传话给武婧仪,道:“若不得见最后一面,绝不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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