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徒。
化物师温妮飘浮在无垠的漆黑中,她和铸表师都是这时钟城的囚徒,即使外界天翻地覆,他们也无权参与。
突然,她听到熟悉的机械声,是升降台上升的响动。
绒羽似的光芒照亮一个身影,得了恐高症的商人完全没了过去的逍遥自在,狼狈地挂在升降台的栏杆上面,冲她咧咧嘴:“嗨,温妮,好久不见。”
“塞亚,你受伤了!?”比起朋友的异常,温妮更吃惊他的状态。
黑发青年身上大概是墨绿色的长款制服变成了干巴巴的褚褐色,活像泥浆里捞出来的。
“小伤,血止了。”借着照明,塞亚爬进栏杆里头,努力不朝下看,松了一口气,“又要烦劳你了,我得去干一件事,光有构物手套不够,还得要那样寄存在你这里的东西——对了,先给我一根烟。”
尽管不如克拉姆亲手卷的雪茄对胃,烟瘾奇重的黑发青年还是叼着友情奉送的香烟十分满意,颇有再世为人的感觉。温妮忧心忡忡地劝诫:“你真的应该戒烟了,塞亚,对肺不好。”
一身毛病的人当场呛咳:“像我这种在生死线混日子的人,没有五毒俱全才见鬼了,得过且过就行。”
他接过对方递来的浅蓝色美丽结晶,检视里面精妙万千的结构。温妮浮起担忧和恐惧的神情:“塞亚,你要‘时间晶体’,是要挑战白银女王吗?”
不等友人回答,她情不自禁地道:“逃走吧,逃去星云帝国!不要做没有胜算的事!”
“你误会了,我只是用这个能量结晶充当暂时的永动机。”塞亚郁闷地道,“女王陛下不知怎么想的,给我折腾出一个‘女儿’,那可不是普通温室里养花的姑娘,是宇宙型号的不.定.时.炸.弹,再怎么肩不能抗的‘老爸’,也得硬着头皮上吧。”
“使徒不是你的责任,塞亚,快趁这个机会走!教皇陛下为了你出动大军,他是真的在乎你!不要再待在这个地狱!”温妮如释重负,闭起的眼睑一阵颤动,激动得语气失去了平稳,“我和大师是没有希望了,我们也不想踏进这个被白银女王统治的宇宙,反正到处都没有出路。可是你也许能逃脱吧……星云帝国的教皇爱你,他至少能保护你。”
塞亚抬了抬眼,温妮是她的朋友,即使她已经丧失了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勇气,他对她也有特别的宽容。
和很多卑微的生命一样,化物族一夕毁灭,唯一被留下为仇人服务的遗孤没有失去与生俱来的善良,却满心悲哀无奈;惊才卓绝的铸表师连名字也被剥夺,永生不得解脱地制造让遗民痛苦的时钟,背负上非己愿的罪责,他们遭遇的伤害无论以哪种常理来看都无法释怀,只好理解成是“命”。
几率无定,万物流离。
不得不匍匐,已经无力承受命运的迫害,只好推诿上苍本来就不近人情。
塞亚承认概率,却不认命。
哪怕双手染血,哪怕孑然一身,哪怕身不由己,哪怕被百般践踏,哪怕冒着生命奇险,他也不会容许事态在眼前糟糕下去,就像旅途中的无数次,成为“时计者”以后的一生。
正如一句话:骰子已经掷下。臆测神意实在没有意义,宇宙早已被打造完毕,死灰弥漫,浮现于血海之上的地狱,我们一直将其称之为世界……
无所希望,挣扎只是虚妄与决绝。
“那个笨蛋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还拉着军队陪他一起抽风。”塞亚悠闲地继续问友人讨烟,“能够解决的事情,能够面对的事情,能够解答的事情,我干嘛推给别人?他很好,待在星云领就行了。”
温妮直视眼前的友人,她也曾经爱过,知道塞亚这样的反应不对,可是她沉默了下来。
岁月会把沙烁凝结成石头,那么会把最早的、最青涩的爱情凝结成什么呢?
软弱的心灵支撑不起一份遥远的爱意,更别说漂泊艰难的灵魂了。
对于塞亚来说,克拉姆的爱是海边的一片细沙地,他在海中优游,是因为知道有休憩的港口可以安慰。
仅仅如此。
“不用担心,使徒的机能我从脑子里挖出来了,有数,自己捅的娄子总要补上。”
黑发青年打开烟盒盖,看着里面最后一根雪白烟卷,多莉雅喜欢烟草花,据说寓意是“有你在身旁不寂寞”,矫情。不过如今也只有睹物思人了,还可以思念两个。
在旅途中,他许多次山穷水尽却不曾绝望,因为哪怕快要死掉,累得不堪,身边总有个红发的少女会用她单薄而温暖的肩膀撑起他,和他相伴走出无尽的黑暗,建立起一小方风雨无阻的世界。
可是那个人不在后,他越是觉得自己不行,越要站起来,这是与自己的心,最后的战斗。没有人能帮他,或者帮得上忙。
塞亚吸了口气,关闭盒子,悄悄放开扶杆,他首先得克服这该死的恐高症状,没事,哪怕从天堂往地狱掉,他也有办法吊上去。
他从来有处理一切难题的天分。
使徒并非碳基生命,而是一个兼容的生态圈。当年她的创造者编译了一套全新的基因碱基对,把所有可用于强化自身的分子式、星际物质、化学元素、微粒结构等信息输入她的原始密码,以写程序的方式赋予她独立而强横的进化方式,按照白银女王的愿望,塑造一个“美丽”的生命。
乌拉拉对于美丽生物的定义,是强大,野性,快乐,异常。
成型的使徒可以是吞噬众多河系的宏伟天体,可以是覆盖无数行星的微生物集落,可以是无限繁殖的母族统治的虫群,可以是幽灵般不定的可怕星际掠食客,可以是不同的位面间筑巢增殖的甲壳类生物……她可以用任何方式与其他有机和无机物共生或吞并,形成壮阔得难以想象的巨型生态系统——总之,与人类那渺小的存在相去甚远。
伊萝耶尔(Elonia),作为“父体”的塞亚打下了她的名字。
事实上,使徒体内还有一个隐秘的程序,能够在接纳乌拉拉成为“母体”后,赋予她生育后代的共感系统。塞亚知道妹妹的心愿,白银女王的很多扭曲行为都因为她没有繁衍后裔的能力,又对此充满好奇心,还一心想和他兄妹结合。但是塞亚潜意识无法摆脱的道德感,使他偷偷删除了这条程序。作为补偿,他设定了伊萝耶尔与乌拉拉十分相似的容貌和眼睛,以及——莫名其妙的,灰色的头发。
本来这是个塞亚闲暇时,基于兴趣和对妹妹的宠爱画出来的蓝图。乌拉拉知情后,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天马行空地想了许多折腾宇宙无辜生命的主意,都要让“美丽的”伊萝耶尔实现;画风又臭,画出来的玩意儿简直不能看,做哥哥的忍无可忍下弃笔不干,再次对妹妹的诡异怪癖抓狂,使徒计划一度搁浅,最后还是被实行了,一如白银女王的风格——她控制了部下——这是最简便的方法嘛。
如此一来,执行者的心神不清楚,对于使徒中枢人格的程序设计不完善,伊萝耶尔没有塞亚原本计划好,来自父亲的智慧,只有母亲冀望的力量。
但是她的父亲到底是个完美主义者,使徒的机能具有和身体同步增长进化的量子微单元,作为高级智性生命,远远超过凡间生物,也只有克拉姆、梅塞德丝这样的例外能在智力上超过她。
她的终端更是强大,是能够自主建立精神数据,抽取银海能量为己用,功率没有上限的复式几何芯片——方程石。
因此,塞亚要打败使徒,他自己的发明,特殊意义的孩子,不得不用上过去寄存在朋友那里的时间晶体,另一种具有永动机制的武器。
时钟城底部是宛如废墟的巨型玫瑰。
无数金属巨柱、碎片、零件、线路、不规则的物体堆砌相连,形成废弃的巨大垃圾场,像是被遗忘的工厂。然而远远望去,光怪陆离的图案构成了一朵美绝尘寰的黑色玫瑰,在腐败也不存在的时间秘境悄然绽放。深黑的雾气萦绕着,像有亡灵徘徊,日以继夜地传出幽幻飘渺的旋律。
塞亚无声地走进这朵漆黑之花,他没有担心被乌拉拉阻拦或惩罚,这是一种奇怪的信心,因为实力上的巨大差异,他从来反抗不了妹妹的为所欲为,但是他真的铁了心做某些事,比如当年离开,如今制裁伊萝耶尔,乌拉拉也不会反对。
举目尽是黑暗,黑发青年轻盈地在嶙峋的地面跳跃,没有重力,没有星光,没有道标,只有光阴与危险相伴,是他熟悉的负宇宙的夜空。
他举起手,食指和拇指曲起,这是一个代表开启的手势,也是零的形状。
世界模糊扭曲,非暗非光的氤氲淹没了天顶,一条条鲜红的折线流淌而下,犹如启动的能量装置,相互串连延伸,每一条的粗细都超越了凡间一切生物的想象力,宏伟得无法用人世的方法丈量,也许,这毛骨悚然的线条之间的距离,都超过了宇宙的直径。
这些怪诞得不容现世的光芒,荡漾着幽深易懂的旋律,在青年伸出手的一刻,变得触手可得。
他没有触碰到,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了一扇光之门,锁着他不想进去翻看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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