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老船夫的手突然从草席里掉了出来,垂在他胸前。
“我不知道你的死因是什么?但是我带你回来,是为了寻找你的家人的,还请你不要做什么怪力乱神之事。”他嘴里默默念着,又将那条僵硬的胳膊重新塞了回去,他的脚步快了许多,一路不停的朝着有灯火的地方跑去。
跑了百来尺之后,他终于来到了桥的另一端,刚想喘口气,却被桥头两个一左一右的两个黑影吓得脚步一滞,不敢再继续前行。
刘叙樘屏气凝神的盯着那两个黑影看了半天,最后却笑出声来,因为那两个东西非人非鬼,却是两尊石狗,他们有半人来高,每一只石狗的头上都缠着一块红布,乍一看倒像是两个赶集的妇人。
刘叙樘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的胆小,他好歹是个四品官阶的御前带刀侍卫,怎么竟被两只石狗吓成这般模样,要是被人知道,岂不是成了人生的一大污点了。
他笑着摇摇头,又一次望着前面昏黄的光,暗暗加快了脚步,那些油灯的光芒在他心里不仅仅是火光,还是人气,经历了一下午的折腾,他终于要见到除自己之外的活人了。于是他将肩头的草席朝上拉了拉,踏入了充满了烟火气的人间。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市集,这里摊贩甚多,有卖吃食的,有卖银器玉件的,还有卖衣服扇子的,五花八门热闹非凡。比摊贩还要多的,当然是熙熙攘攘的来客,他们三五成群的站在摊子前,问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刘叙樘心下稀奇,他长这么大,游历过这么多地方,还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夜集,他忘记了自己背上还驮着一个新死之人,上前拽住一个小孩儿的胳膊问道,“小孩儿,你们放着白天大把的时间不用,为何偏在晚上出来赶集。”
那小孩咬着串糖葫芦,也没抬头看他,“你这叫没见识,听老人们说,以前啊,这夜市比现在还要热闹上许多呢,那时候,大家都不带银子的,每家每户都拿着家里的东西来交换别人的东西,听说啊,有时还能换到拳头大小的珍珠呢。”
“原来是传统使然。”刘叙樘点头道。
“嘿嘿,承认自己见识少了吧”那小孩抬起头,在看到刘叙樘背着的草席卷时,却大张着嘴巴,久久没有闭上,连手里的糖葫芦都掉了。“你你背着的可是老严头儿?”
“果然他是你们这里的人。”刘叙樘将草席卷放下,轻手轻脚的将它打开,仿佛怕惊扰到逝者。
“老严头儿老严头儿死啦。”看到那具直挺挺的尸体,小孩儿惊叫出声,这一叫可不要紧,他身后的集市刹那间静了下来,灯火映照出一张张惊恐的脸,它们全都望向刘叙樘的方向,半张着嘴,一动不动。
“真是老严头儿吗?”不知谁带头说了第一句话,人群仿佛被这句话惊醒了,潮水一般围聚过来,一层一层的绕在草席子旁边,将里面的两歌活人一歌死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是怎么死的?”人群中飘出来一句话。
“我雇了他的船去南方,可是突遇风浪,船翻了,等我将他从水中救起时,他便没了气息。”刘叙樘看着身边一个个呆若木鸡的人们,尽量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言明。
“也是了,今天白天雨下得确实不小。”
“这可是老严头儿啊,他在河上跑了几十年的船,用他的话说,漂在河上都比走在地上习惯,他怎么可能因为一点风浪就翻船,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淹死在水下呢?年轻的后生,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和严老头儿年龄差不多也是船夫模样的老人问道。
刘叙樘顿了顿,“他好像是被水草缠到了,当时在水底,我怎么都拉不起他。”
“这么说也有道理,毕竟他年纪也到了,被水草缠住,一时半会儿可能挣脱不开。”听那老人都盖棺定论了,其他人均纷纷点头,一个个对着尸体哀声叹气的感叹着。
“可是”刘叙樘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问向他们道出。
“可是什么?难道老严头儿的死还有蹊跷?”
“也不能算是蹊跷,只是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先前我看他还好好的,虽然害怕,但是在水里还能憋气,一看就是习水之人,但是在我朝上游了几下后,他就突然不省人事了,似乎是一瞬间人就不行了。”
迎接他的又是一片寂静,刘叙樘看着他们,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一声由远及近的呼喊给打断了。
“爹,爹。”
人群让开了一条路,让一对年轻男女得以靠近,刘叙樘见那女人大着肚子,便知他们是老严头儿的儿子和儿媳。那年轻男子看到父亲口鼻出血的惨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前进一步磕一个头,“爹,是田儿不孝,让您一把年纪还不能在家享福,让您无法亲眼看到孙子出世,爹,您去的这样突然,连尽孝的机会都不留给儿子,您可让儿子以后怎么办呀。”
女人也准备跪下,却被旁边的人搀扶起来了,“你怀着肚子,可别伤了孩子,这孩子啊,才是老严头儿最看重的,可千万要保重啊。”
刘叙樘看着哭断肠的严田儿,也想起了自己早去的父亲,不禁悲从心中起,忍不住叹起气来。
旁边的人似乎才注意到他只穿着一件尚未干透的外衫,于是赶紧去市集里拿来几件干衣服让他披上,一边对严田儿说道,“这位年轻人冒死将你的父亲从河底救了上来,若不是他,老严头儿的尸体都可能寻不到呢,可要好好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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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惊
严田儿抹掉眼泪,又对着刘叙樘一阵猛磕,刘叙樘赶紧拉起他,不让严田儿再磕下去。
“年轻人,你的包裹盘缠是不是都被水卷走了,若无急事,不如在我们村子里休整几日再上路,你看可好?”
一个持重沧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随即,人群中走进了一个笔挺的身影,那人着蓝袍,腰腿笔直,看年龄应该已近花甲,但是声音却厚重踏实,让人以为他只是个中年男子。
“爷爷,你终于来了。”见那人进来,一直站在刘叙樘旁边的小孩儿朝他扑去,遂又将头从他怀里抬起来,“爷爷,为什么人死后会流血泪呢?”
老头儿没回答他的问题,他将小孩儿拉到身后,眼睛还是望着刘叙樘,似是在等待他回复自己。刘叙樘无奈的摊开两手,“我这副样子,确实不方便再继续赶路了,那就劳烦老人家您了,替我找个方便的住处让我休整上几日。”
那老头儿欣慰的点点头,“若你不嫌弃,就在寒舍歇几日脚吧,家里就我和我这大孙儿两个人,你住着也方便。”
刘叙樘低头行礼,“恭敬不如从命。”
“奚伯,您看老严头儿的后事该如何处理呢?他家就田儿和他媳妇儿,他媳妇儿这几日就要生了,怕是忙不过来啊。”人群中有人问道。
那个被称作奚伯的老头儿略一沉吟,伸手向人群中点了几下,“二成子、白勇、余灿儿,你们几个一会儿把老严头搬回家,给他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明天再带着各自的媳妇儿到严家帮忙处理后事,我和田儿明天一早到镇上置办一副棺木,再去选一处好地方,老严头儿他辛劳了一辈子,后事一定得办的妥妥帖帖的,也让他能走的心安。
众人答应着,按照奚伯的安排各自散去,刘叙樘却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冲奚伯说道:“明天选坟的时候可否让我同去?”
奚伯慈祥的看着他,“年轻人,你对老严头儿已尽心尽力,明天还是好好歇着,选坟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您误会了,我其实是想替另一个人选一处安息之地。”
奚伯皱眉,“难道还有他人在翻船中失了性命?”
刘叙樘赶紧从肩头的包袱里逃出那个酒坛,“不瞒您说,今天严伯在划船经过一座小桥时,不小心用竹蒿打碎了一个骨坛,坛里的骨灰被雨水冲走了大半,只留下这么一点,被我收集起来。我不知坛中之人到底是谁,但是总也不能将他弃之不顾,所以将剩下的那一点骨灰带了回来,想找处好地方给他也造一处坟茔。”
此话一出,方才还在各司其职的村民们忽然全部安静下来,连抬尸的几人也将尸体放在地上,扭头看着刘叙樘,脸上的表情不仅仅是惊恐,更有一种大难临头的绝望。
一切都仿佛定了格,似乎世上只有刘叙樘一个活人,其他人都在瞬间变成了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响起,它小小的,好似生怕被什么人听到一样,“奚伯,那骨坛不会是不会是她她的吧。”说道这个“她”字时,声音几乎要钻进地面,躲着永远不再出来。
奚伯僵硬的脸孔这才动了一下,勉强张了张嘴唇,可他费了半天力,还是没说出话来。
刘叙樘满心疑惑的看着前面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村民,勉强在脸上堆起一个笑,“各位,为何如此惊慌,难道这骨坛中的人你们都认识?”
这话像一个惊雷,在人群头顶炸开了,有几个胆小的甚至腿一软,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见此情景,刘叙樘不敢再问,但他捧着酒坛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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