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耳将一碗白粥端给晏娘,然后斜靠在一旁的凳子上,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程家那小孩儿昨晚又回到新安府了,而且还受了伤。”
晏娘盛了勺粥放进嘴里,却被烫的猛地缩了下脖子,她砸吧了下嘴巴,“我知道他回来了,动静那么大,整个巷子的人都被吵醒了。”
“那你可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
“那孩子生来灵慧,想必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晏娘认真的吹着那碗热粥,仿佛这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右耳“哦”了一声,从凳子上蹦下来,他甩着手里的抹布朝门口走去,可是脚在门槛上迈过去又收了回来,他回头看着晏娘问道:“不会是因为昨天你做的那件事情,那孩子才……”
晏娘柳眉一挑,又盛了一勺粥送到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也许吧,不过,这都是他的命,又怪得了谁呢。”
见程牧游从迅儿的卧房里出来,守候已久的蒋惜惜赶紧凑了上去,“迅儿的伤势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在发抖,抖得听起来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程牧游的面色不比蒋惜惜轻松,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个浅笑,“只是一点皮外伤,不过,他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直到现在才睡下。”
蒋惜惜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都怪我,我应该和他一起去老宅的,小孩子本来就心绪不稳,再加上昨天他看到了小莩的尸身,所以材……”
程牧游略显疲惫的挥了挥手,“这事情并非全然是迅儿臆想出来的,我问了史飞,他当时虽没看见什么,却也感觉到背后站着一个湿凉的东西,据他说,那东西就像是刚从地里爬出来的,萦绕着腐臭的尸气。而迅儿的奶娘,也连夜收拾东西离开了,无论史飞怎么问,都始终一言不发,仿佛有什么东西让她避之唯恐不及。”
蒋惜惜身上骤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可是那东西为什么要找上迅儿呢?”
“迅儿出生时曾有人给他算过一卦,那人说他六根清净,耳聪目明,或能见人所不见,闻人所未闻,但我从未发现他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程牧游垂下眼帘,过了很久,又凝神注视着蒋惜惜,“新安城正值多事之秋,我抽不开身,迅儿,就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他。”
“我会的。”蒋惜惜答应着,又在心里默默的念了几遍,我会的,不管是谁在怪力乱神,都休想再动迅儿一根汗毛。
程牧游从新安府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史飞史今两兄弟紧跟在他的身后,他们神色肃穆,面色比漫天的乌云还要阴沉几分。晏娘站在柳树下看着他们,她发现程牧游的目光朝自己站的地方扫过,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收了回去。晏娘坦荡荡的把那缕审视和怀疑交杂的眼神接了过来,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玩弄着鬓角的一缕乱发,饶有兴趣的注视着程牧游行色匆匆的背影,只一会儿工夫,他们几个人就在路的尽头转了个弯,消失不见了。
“程大人亲自巡夜去了?”
“可不嘛,听说昨晚又走了两个孩子。”
“可这是疫病啊,巡夜有用吗?”
“看来事有蹊跷啊,散了吧散了吧,带好孩子,各回各家,最近啊,有事没事,都尽量少出门,这新安城啊,乱呐。”
邻里们渐渐散去了,晏娘朝新安府那面朱红色的大门又看了一眼,也转身朝家里走去。
夜深了,天空黑漆漆的,仿佛刚刚被墨汁染过了似得,大地上的一切都笼罩在模糊不清的一团的月光下,如时间卡壳一般寂静,只是间或传来一阵奇怪的细碎声。
新安城的夜,本应该是祥和而宁静的,可是如今,这种宁静中夹杂进了几丝令人心慌的死寂,这死寂的气氛仿佛会传染,它逐门逐户的穿梭,抹掉了这座城市中的生气,将新安城变成了一座掩埋着活人的坟冢。
朱五儿被尿意憋醒了,他推了推睡在一旁的朱小四,轻声说道:“姐,我想小解。”
朱小四迷迷糊糊的闷哼了一声,嘴里骂道:“多大的人了,难道还要我给你把尿不成。”
朱五儿吞了口口水,“爹爹说新安城现在有了专门吃小孩子的妖怪,所以才不让我出门,他还说隔壁的菱姐昨晚上就被妖怪抓走了,吃掉了……”
小四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这乍暖还寒的天气让她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感到阵阵凉意,“那都是骗小孩子的鬼话,你要去就自己去,反正我是不会陪你的。”说完,她就沉沉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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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栖凤楼
朱五儿又在被子里蜷了一会儿,试图重新进入梦乡,可是他终究没对抗过小腹的憋胀感,于是,在和脑子中的妖怪大战了几百回合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从床上下来,打开门走入苍茫的夜色中。
夜凉如水,朱五儿打了个哆嗦,摩挲着双臂朝茅房跑去。一阵风迎面扑过,将地上被扫成一堆的柳絮重新吹散开,纷纷扬扬的冲着他的面孔袭来,有一两点甚至飘进了他的眼底。朱五儿站住不动,手指使劲的揉搓着眼皮,试图将它们揉出眼睛,可就在他泪眼模糊的眨巴着双眼时,头顶突然响起了一阵“呱呱”的怪音,紧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落到了前面的那棵大树上。
朱五儿眨了眨眼睛,那刺痛感还未消失,不过除此之外,他的心脏被另外一种感觉紧紧的攫住了,那是恐惧,他短短的一生中从未承受过的如千斤巨石一般的恐惧。
他从眼睛的缝隙中看着前面的树冠,刚才是什么?难道只是一只夜归的鸟儿吗?因为那树冠的形状看起来和以往并无任何不同,仿佛那东西已和它融为一体。
朱五儿稍稍松了口气,他感觉眼睛终于能张开了,于是又向前走了几步,准备速战速决之后赶紧回到自己温暖的被窝去。可就在他即将绕过树干时,却又站住了。
树干好像比平时粗了一圈,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但朱五儿还是敏锐的发觉了,因为他成日里就在这棵大树上爬上爬下,对它的每一个纹路每一条枝丫都熟捻于心。更何况,那多出来的一层“树皮”并不是静止的,它在轻轻的移动,就像……就像一个“人”正沿着树干慢慢的滑下。
朱五儿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很想跑,但是双腿却不听使唤,膝盖酸软的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的裤子已经湿透了,尿液顺着裤脚滴了下来,在地上晕成一个小小的圈,最后变成一个大大的圆。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色的影子从树上走下来,一点一点的走到他的跟前,慢慢的涨满身子,就像一柄弯弯的弓。
一支长长的队伍从街角走了过来,程牧游走在最前头,他穿了身便服,没有骑马,只把长剑佩戴于腰间。他那一对幽深的眸子中透着谨慎的光,在街的两侧一遍遍的搜罗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疑点。可是即便他如此全神贯注的“巡夜”,脑海中却仍不免时不时的闯入迅儿的模样:那个一向皮实的孩子,如今却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眼睛中全是惊惶,这怎能不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感到心痛。他又想起了那个名叫晏娘的女子,她独立于树梢下,那周身散发的淡定竟然稍稍抚慰了自己焦灼的心境,可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生出了一点疑虑,因为那她身上那份老持厚重的气质是不应该属于一个不满二十的女子的,这份淡定应该属于一个老人,一个经过岁月磨炼而变得百毒不侵的老人。
夜巡的队伍在街角拐了个弯,来到了新安城的南街,程牧游远远望见前面有几栋楼宇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莺歌燕语不绝于耳,与周围死寂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不禁回头问道:“不是已经宵禁了吗,怎么这地方还是如此热闹?”
史飞将脸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大人,这栖凤楼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不禁笙歌是我朝的规矩,所以……”
“犹自笙歌彻晓闻,”程牧冷哼了一声,“倒还真是有不怕死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史飞嘿嘿笑着退了下去。
“大人,大人。”一连串的呼喊声打破了长夜的寂静,连栖凤楼里正打得火热的人们都被惊扰了,一个接一个推开窗户朝下观望。
一个衙役一边高声喊着一边飞一般的从远处跑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程牧游的身边,“大人,快,又出事了。”
程牧游赶到朱家时,朱五儿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他一把推开围在床前哭泣的众人,拉起朱五儿的胳膊触摸他的脉象,发现他脉搏已经极弱之后,程牧游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粒丸药塞进朱五儿的口中。
“这是南烛养荣丸,能暂时稳定住他的气息,”他说着又褪下朱五儿的贴身衣物,在他身上仔仔细细的查看,“没有出疹,没有肿块,没有溃烂……”他的目光停留在小男孩儿的脚心,那上面有一个黑色的点,和绿豆一般大小,边缘光滑,就像是有人用毛笔点上去一般。
程牧游举起桌上的一盏烛火,想把朱五儿的的脚心再看得仔细些,可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哗啦啦”的怪音,紧接着,一团黑影从院中一闪而过,直冲着门外飞去。程牧游抓起剑就朝外跑,史飞史今兄弟紧跟在他的后面,三人冲出朱家大门,来到街道的尽头,才发现那里正通向新安城的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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