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那鼓槌却是不停,不断的在鼓面上砸下,把路过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围在她身旁指指点点轻声议论着。
“这不是霍家的……”
“那孩子昨天晚上不行了,本来准备今天入殓的,谁知道……”
“也是作孽,娘走没多久,爹就纳了个小的,可没几天,这孩子竟然也跟着去了……”
新安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程牧游在两名护卫的陪伴下走出了出来,他一身便袍,平静的面色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愠怒。
“爹爹。”迅儿刚想朝他跑去,却被蒋惜惜一把拦住了,她将迅儿抱回人群中,用衣袖掩住了他的口鼻。
程牧游的目光在那具小女孩的尸身上转了几转,然后抬头看着那个一身素服的女子,轻声问道,“她得了疫病吗?”
“是的,大人。”
“那你应该知道,她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应该在铁石栏。”
“大人,”那女子面对程牧游的质问,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她挺直了腰背,大声说道,“小莩染了疫病不假,但她本可以逃过这一劫的,若不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小莩她根本不可能死,那女人明知道现在疫情严重,却还要带孩子出门,结果临走前还好好的,晚上人就不中用了……”她一边说着,脸上一边流下两道清泪。
程牧游眉心一紧,“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
霍家夫人在半年前病故了,留下了一个女儿名唤小莩,由夫人的陪嫁丫鬟云莺照顾。三个月后,霍老爷迎娶新夫人入门,那女子出身书香门第,一入府便将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小莩更是视若己出,不仅带在身边亲自抚养,衣食住行一应照顾的极为周到,更是每天陪她玩乐,教她读书识字,将本来郁郁寡欢的小女孩从丧母的阴霾中一点一点的引领了出来。
新夫人的做法让霍老爷甚为欣慰,甚至将家里祖传的墨玉镯子都给了她,作为她持家有道的褒奖。可是仆人丫鬟们却对这位初来乍到的夫人颇有微词,他们认为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博取霍老爷的信任和欢心,毕竟她年过二十方才嫁人,自然是要讨好夫家。更何况有人曾亲眼看到,她趁霍老爷不在时,用绣花针扎在小莩细嫩的指头肚上。
“云莺,说说昨日发生了什么。”程牧游注视着堂下那名跪伏于地的白衣女子,只见她的身躯微微颤动着,泪水颗颗掉落在地上,似乎回想往事对她而言是一种极刑。
“因为城内近日有疫病,我们一直没让小莩出过门,可昨日是她生母的忌日,她非闹着要去墓前祭拜,我们怎么劝她都不依,我本来坚持要让她留在家里的,可是夫人却说什么要顾念小莩的一片孝心,说墓园偏远人烟稀少,不会感染上疫情,有什么事她担待着,于是乘了轿子带着小莩出了门。可是,在去墓园的路上,小莩竟然走丢了,一直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我们才在街边寻到她,将她带回家里。当天晚上,小莩开始昏睡不醒,没过几个时辰,就逐渐没了气息,老爷找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可还是回天乏术,大夫说她的症状和染了疫病的孩子一模一样,根本医不好的。果然,还未撑到天亮,小莩她就……”云莺跪在地上朝前爬了几步,“大人,小莩是大夫人唯一的孩子,她临终前嘱咐我要替她照顾好她的,可是现在才不到一年光景,这孩子就随母亲去了,将来我该怎么向夫人交待啊……”
“你说小莩昨日在去墓园的路上走丢了,可她不是应该在轿子上和霍夫人在一起吗?”程牧游敏锐的找到了云莺话里的疑点。
云莺收起了眼泪,她的眼睛倏地蒙上了一层仇恨,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抬轿子的仆役们说,他们走到街上时,小莩小姐突然从轿子中跑了出来,还撞到了一名仆役身上,那人身子一歪,轿子就倒掉了,等他们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时,才发现小莩早已消失在人群里了。大人,您不觉得这事蹊跷吗?那个女人坚持要在疫情蔓延的时候带她出门,又在人多的街道上把她给弄丢了,这分明就是一个局,为的就是要杀死小莩,杀死大夫人唯一的骨血。”
当那具黑色的小小的棺木被从新安府抬出来时,刚才还聚在大门前围观的人群突然像潮水般向后退去,只留下晏娘一人站在前面,把她的身影衬托的像一株遗世独立的青莲。
“两位大哥,你们要把这棺木送到哪里去?”晏娘冲抬着棺木的两个杠夫问道。她面色淡然,和周围紧张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铁石栏那个鬼地方。”其中一个杠夫没好气的冲地上啐了几口,“真倒霉,每次遇到得疫病的,我都几天不敢回家,生怕传给家里的孩子。”
“算了,谁让程大人给的价钱高呢,要不谁会愿意揽这活儿。”他的同伴轻声安慰着他,两人说完便脚下生风一般的朝西边走去。
“铁石栏……”晏娘轻声念着这三个字。
“姑娘,你初来乍到的,还不知道铁石栏是什么地方吧?”陈大爷走上前来向她解释,“那是片荒坟,专门埋葬那些没人认领的尸首以及被官府处死的人犯的,程大人怕疫情传播,于是让人把那些得了疫病的孩子们的尸身也放在那里,所以这些杠夫才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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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还魂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从天际边消失了,天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两个杠夫一前一后的抬着棺材走在郊外泥泞的林子里,一只不知名的鸟扑棱着翅膀从空中飞过,撂下一串怪叫,这叫声让两个大男人心里陡然生出了几分寒意。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劲?”前面的杠夫扭头轻声问道。
“有什么不对的,每天不都是搬死人抬死人,什么样子什么味道的死人咱哥几个没见过,哎,你还记得前几年庞家淹死的那胖子不,被河水泡的像个大鱼泡似的,临合棺的时候肚子破了,肠子还是什么玩意儿流得哪儿都是……”
“我不是说这个,”前面杠夫的声调变得短促而颤抖,“这棺材里面不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吗?怎么会这么重,像个成年人似得。”
话音一落,两人的脚步都渐渐放慢了下来,“都说冤死的人灵魂不灭,会一直在人世间流连,一直到血债血偿才会罢手……”刚才还在发表豪言壮语的大个子杠夫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话毕,两人都打了个机灵,同时抬头望向棺材,他们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棺材板的上面,眼睛里白蒙蒙的一片,冲他们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脸。
“啊。”两个杠夫同时发出一声狂吼,他们将棺材一下子扔在地上,顾不得这里只是一片荒林,离铁石栏还有几亩地距离,头也不回的朝城里跑去。
桌上的蜡烛晃了几晃,蒋惜惜推门走了进来,程牧游停下手里的笔,抬眼望向她,轻声问道,“一切都办妥了?”
蒋惜惜点了下头,“霍家夫人已经收监,虽然她还是和在堂上一样,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故意谋害小莩,但也没有强行狡辩,她承认是自己的失误导致了小莩的死亡,所以愿意接受惩罚,我送她去牢狱时,她看起来面色平静,只请求我为她在小莩的灵位前上一炷香。”
程牧游兀自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蒋惜惜面前问道,“你说她很平静?”
“是的,大人。”
程牧游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云莺走了吗?”
“我刚把她送出府外,她看起来很悲痛,一直在说自己没能护住小莩,说如果当时坚定一点,小莩就不会出事。大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经很清楚了,霍夫人自己都承认了是她执意带小莩出门的,再加上霍家那些个仆役丫鬟的证言,更是坐实了霍夫人曾私底下虐待过小莩,可是为什么您看起来似乎还有顾虑?”
程牧游走到窗边,看着刚从乌云下钻出来的那轮明月,慢声说道,“我今天去了那几个因疫病而死的孩子的家里,倒是发现了一些疑点。”
“疑点?”蒋惜惜脸色一沉,“大人,您的意思是?”
“这些孩子有的是襁褓婴儿,有的已到了上学的年纪,年龄不一,而且他们发病前的行踪并无交集,甚至有几个孩子由于怕被疫情传染,病前根本没有出过门。”
“所以小莩的死并非是因为她出门了?”
“也不能这么武断,我只是觉得这个案子中有太多常理之外的巧合,巧的就像是被人设计出来的一般。”
“我不明白。”蒋惜惜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程牧游松开握着窗棱的手,回头冲她淡淡一笑,“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蒋惜惜点点头,作了个揖转身就欲出门,却又被程牧游叫住了,“迅儿已经去老宅了?”
“史飞和奶娘陪着他一起过去的。”
迅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成眠,他只要一合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小小的僵直的身体,她直挺挺的躺在新安府的石阶上,脸白得像涂了层漆一般。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只是无论他怎么在脑海中搜罗,都回忆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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