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直说得徐子明如醍醐灌顶,他沉思了一会儿,重重冲程牧游点了点头,“大人,是子明愚钝了,子明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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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一了,徐子明的心情亦欢愉了好多,下山路上,话也多了起来,把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和见闻搜肠刮肚地讲给程牧游和蒋惜惜听。他这个人有个特点,那就是描述一件事情时特别不容易抓住重点,经常这件事说到一半,便引申出另外一件事来,说着说着,又忘记了自己原来要讲述的是什么,天南海北的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若不是程牧游提醒,恐怕走到山脚下,他连一件完整的事情都没有讲清楚呢。
这不,他现在不知为何又扯到那场战争上来,这场战役他已经说了很多遍,蒋惜惜早已听得耳朵生茧,所以在徐子明又一次露出一副紧张的神情,准备从头说起的时候,蒋惜惜连忙在一旁轻声提醒,“徐大哥,这里已经说过了。”
徐子明抓抓脑袋,“说过了?哦哦,那我们还转回到前面来,就说那天吧,我饥肠辘辘的走到黄河边,一眼就看到里面有条金光闪闪的大鲤鱼,我这肚子顿时就‘咕咕咕’得叫个不停,所以”
“徐大哥,那个,这件事儿我也听过了。”蒋惜惜又插了一句。
“哦,这个也说过了,那好,我知道了,咱们现在说别的”
“不如再讲讲那位青衣公子吧,”程牧游忽然站住,定睛看着徐子明,“你曾说过他在战场上无往不胜,一举杀死李德让召出的两头凶兽,我很是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徐子明瞪大眼睛,眼底浮出一抹不解,“大人对他感兴趣?”
“感兴趣。”程牧游直言不讳,“他长什么模样?是否看起来与先帝十分亲厚?”
徐子明仰头想了一会儿,慢悠悠说道:“那公子长得可真是周正,看起来跟画儿里的人似的,不过嘛”他摸着下巴,面上很有踟蹰之色。
“不过什么?”程牧游见他吞吞吐吐,忍不住追问道。
“大人若是看到画儿中的神仙,会是什么感觉?”徐子明反问。
程牧游低头沉思一会儿,很快答道,“崇敬?不,不对,是疏离。”
徐子明一拍大腿,“没错,就是疏离,他一身青衣,从滚滚硝烟中款步而来,身上纤尘不染,和我们这些人竟似处在不同的天地中一般,”说到这里,他眉间微微一簇,“所以辽军里面有一个传言,说先帝之所以能赢那一仗,是因为有神仙相助,大宋在气运上就占了先机。这话倒也没错,大人您想啊,若不是神仙,怎能在顷刻之间就将两头凶兽斩除?”
程牧游笑着摇头,“这种说法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徐子明却连连摆手,“并非是小题大做,这说法就连当时大辽的景宗皇帝都信了,还为此大病了一场,后来就没缓回来,年纪轻轻便去了,只留下那萧太后带着一个尚未满七岁的幼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文殊奴。”
“辽景宗从幼时起便身子不好,再加上这场关键的战役输了,他又气又急,自然会影响到健康,与气运神仙之说又有何关系?”程牧游笑道。
徐子明也跟着他憨笑了几声,“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是听别人说的,其中的内情又有谁人知晓呢?”
几个人说笑着朝山下走,一路欣赏景致,谈天说地,倒是也惬意。眼看就要到山脚下时,后面的山林中却突然急匆匆跑来一人,重重撞在徐子明后背上,将他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幸亏蒋惜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才没有摔出一个及其不雅的姿势来。
可那人撞了人却不自知,连道歉都没有一声,绕过他们就慌慌张张的继续朝前跑,然而急中生乱,绣鞋从脚上脱落,让她不得不折回来,手忙脚乱的将鞋子套上。
“喂,撞了人也不道歉,这是哪门子规矩?”蒋惜惜早已认出那人就是方才在寺门口被徐子明绊了一跤的那位姑娘,只是现在,她身上那件薄纱裙的裙摆被荆棘野草挂得稀烂,头上的玉簪也折掉了,剩下的一半吊在鬓角,摇摇欲坠。
那女子瞅她一眼,竟也没有接话,脚下却如生了风一般继续朝前走,走几步,还回头看一下,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对她紧追不舍。
“姑娘请留步,”程牧游加快脚步追上去,身子一转便挡到她前面,两手抱拳微微行了一礼,正色道,“程某斗胆问一句,姑娘的贴身婢女去哪儿了,方才在天弘寺,她可是一刻不停地伺候在姑娘左右,怎么现在不见她人了?”
被程牧游拦住后,那女子本要着恼,可是在听到这句话后,她面色突然一变,脸上登时挂上两道眼泪,“环翠她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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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味道
蒋惜惜本来还对她心有忿恨,现如今见她如此说,忙上前追问,“不见了?从我们分开到现在也只不到一个时辰罢了,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女子再不似方才那般跋扈,她抽抽搭搭地说道,“我叫钟敏,是门下侍郎钟志清的女儿,环翠是我的贴身婢女,这几日随我来来新安的舅公家小住。方才和环翠上香之后我们便离开了天弘寺,走到半道,我看见林中的野花开得正好,便和她一起离了正路走进山林。谁知走着走着,头顶的光线却越来越暗,周围的树木也越来越密,这才发现我们俩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林子深处,举目远眺,来时的那条小道竟已不知去向。我心里害怕,便拉了环翠摸索着朝前走,可是将将走出几步,却听到背后传来几声怪音,回头之时,却什么都瞧不清楚,只隐隐能看到有一个黑色的影子立在一株大树后面。环翠吓得大叫一声,丢下我就朝前跑,我跟在后面唤了她几声,她也没有回头。当时情况危急,我便索性不再管她,自己逃命,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来时的那条小径上,可是环翠却不知去向。我知道凭一己之力是无法找回环翠的,便想着到山下叫人,再来山林中找她,”说到这里,她泪眼盈盈地望向程牧游,“大人,环翠自小同我一起长大,就如我的亲姊妹一般,若是大人帮我找到她,钟敏定当感激不尽。”
蒋惜惜看着她泪水涟涟的脸蛋,哼了一声,将头上的发辫收紧了一些,袖管也撸了上来,做出一副准备上山的架势,“不管她是你的谁,我们都会找的,新安府的人,从来都不会看人下菜碟,这点还望姑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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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阴暗且寂静,古木参天,遮天翳日,将程牧游和蒋惜惜被汗湿的衣衫浸染得一片冰凉。
蒋惜惜走在前面,她一面紧盯前方影影瞳瞳的树干,一面用长剑拨开身侧半人多高的草丛,眼睛机警地从每一片树影下野草间扫过,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程牧游则跟在她身后,与她背靠着背一点点倒退着走,这样两人便将四面八方全部收在眼底,不留给他人半分偷袭的机会。
如此这般静默的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蒋惜惜忍不住冲程牧游说道,“大人,这里树高草茂,若真是有人埋伏其中,那两位姑娘一定无法察觉,想是那贼人早就盯上了她们,一路跟踪至一处隐蔽的地方,对那环翠下了手。”
程牧游阖首,“我同你想得一样,不过那位小姐说的话我却是不信,那小丫鬟对她言听计从,怎敢在危机之时丢下她一个人逃命。再说了,若真如她所说,将那环翠视如亲姊妹一般对待,又怎会一个人匆匆逃走,若不是我追问过去,她还是只字不提环翠遇险一事。”
蒋惜惜疑道,“大人的意思是,那位小姐是自己逃掉,将环翠一人丢入险境之中?”她将头稍稍扭过来一些,“可是她为何要说谎呢?”
程牧游冷冷一笑,“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若是环翠死了,她便可以趁此开脱,推卸责任。若是没死,以那丫头的身份,难道还敢怪罪她不成?”
蒋惜惜恍然,摇着头刚要感叹一番世间人情的险恶,忽听到前方一阵“夸啦夸啦”的怪响,紧接着,几片叶子从高处坠下,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衣角旁。
“谁?”
她轻叱一声,长剑旋即横于身前,剑尖正对前方那片黑魆魆的树影,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在那片混沌不清的黑影中仔细辨别,试图从中分辨出个一二来。
“哗啦哗啦”
又是一阵怪响,这次声音来自头顶,似有什么人从树冠上面脚踏枝叶一跃而起,顺着一道突如其来的狂风飞离此地,风过无痕,除了树干在一阵激烈的摇晃后归于平静之外,再无留下半点讯息。
蒋惜惜吃了一惊,她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如此精湛的轻功,那人速度之快,简直如一道疾风,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什么模样,不,应该说她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未及瞅见,他便消失于朗朗长空中。
她心里一急,也不管能否追得上,双手攀住树干就欲朝上爬,脚还未离地,却被程牧游叫住了,“别追了,救人要紧。”
蒋惜惜回头,看到程牧游正盯着旁边的片草丛:那里面躺着一个人,她一席鹅黄色的裙子,头上盘着两个螺髻,却不是那环翠又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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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环翠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大碍,不过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竟不是关心自己身在何处,受伤了没有,而是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来回搜罗着,直到看见立在一旁的钟敏,她似乎才终于卸下了心头的重担,不顾体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把抓住钟敏的手,口中喃喃道:“小姐,你没事吧,刚才可担心死环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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