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哭嚎的队伍在今天显得尤为安静,每个鬼魂都是领了孟婆汤迅速走鬼,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位陆判,等轮到思柔时,孟婆机械递过一碗孟婆汤,小姑娘接过来闻了闻,陆判睁大眼睛,期盼着思柔喝了这东西,谁知思柔嫌弃孟婆汤不好闻,把东西递还给孟婆,“我找阎罗王。”
年迈的孟婆汤把目光挪向桌下挣扎的陆判,认出这位经常在阎王殿走动,至于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身居后厨的孟婆不做任何发言,只是贴心告知思柔,“阎王殿在前头,姑娘走过头了。”
思柔踮起脚尖往后面望了望,“我不认识路,你能带我吗?”
孟婆摆起架子来,“姑娘莫要胡闹。”
冤魂来地府诉苦不下百件,如果每个冤魂都要她带路,岂不是乱套了。
思柔点头,摸出一只判官笔,当着孟婆的面捏碎了。
陆判直接傻眼,他指着思柔好半天你不出来,孟婆则通达许多,放下汤勺对思柔说,“姑娘随我来。”
有鬼魂见孟婆擅自离岗,不满叫起来,“你走了我们这些排队的怎么办?”
孟婆头也不回,“等着。”
一般去地府的路线都是鬼门关,黄泉路,忘川,地府,等鬼魂在地府审判后再转去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由于思柔是走后门的,连鬼门关都没进直接去了奈何桥,所以还得往进来的路上去,古往今来也是头一遭。
路上鬼差还在疑窦之前的女声,见万年不动的孟婆居然从奈何桥边上出来了,一个个吃惊不已,再看孟婆身后的女鬼,手里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判官,顿时噤声,一部分赶去和阎罗王通风,剩下的拦去思柔去路,“大胆,敢擅入地府。”
拖了半天思柔也嫌累,她把陆判丢在一边,认真和牛头马面讲,“我是来踢馆的。”
一个平平无奇的女鬼,鬼差纷纷笑了,其中一个敬业的扔出拘魂链,想把思柔拿下,然后……
他们就笑不出声了。
得了自由的陆判连滚带爬回答鬼差身边,声嘶力竭喊,“快去请钟道长,这是一只万年恶鬼。”
鬼差顿时一哄而散,仅剩几个拖住思柔,不多时从远处赶来一位红袍道人,身材魁梧,满面虬鬓,相貌丑陋,见了思柔解下腰上长剑,大喝一声,“何方妖孽?”
以前挨打日子多了,思柔是最不喜欢这类话的,她美目流转,脆生道,“我是黑山的大王,你们地府抢了我黑山的妖怪,可以还回来吗?”
钟馗还不知阎罗王对黑山做了什么,只不过数百年前有位泰山府君正是黑山山神,如今又有人自称是黑山大王,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当下剑指思柔,桃木剑架在思柔脖子上,“黑山打伤地府官员,罪大恶极,早该捉拿归案,你若交出黑山,地府自会还人。”
思柔立于幽冥之中,琉璃色的眸子闪过一道流焰,“可以把小妖还给我吗?”
钟馗面露犹豫,他非是非不分之徒,黑山纵然有错,可不该连累无辜,黑山小妖不曾插手地府之事,“若能缉拿黑山归案……”
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响起,“不能放人。”
朱尔旦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对钟馗说,“大人,此女只身一人来地府怕是有诈,还请大人三思。”
说罢又凑到钟馗耳边低语几句,钟馗神色再变,“此话当真?”
朱尔旦信誓旦旦,“千真万确。”
钟馗再问,“你可有不死草?”
思柔虽不明白钟馗问这话做什么,但还是答道,“有的。”
钟馗面色凝重,“从何处得来?”
思柔,“海外仙山。”
一听此言钟馗怒道,“胡扯,不死草乃是仙草,小小一个女鬼敢说自己有不死草,不是偷又是从何处而来。”
思柔不做辩解,她看了朱尔旦一眼,忽道,“是你吗?”
朱尔旦被思柔看的胆战心惊,但想到地府诸鬼在此,有什么好怕的,便得意洋洋,“是我又如何,一个女鬼还敢在地府放肆,小心阎罗王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思柔静静听完朱尔旦所言,手中亮起一团火焰,问钟馗,“阎罗王在哪里?”
钟馗还未开口,朱尔旦就道,“小小一个女鬼还想见阎罗王。”
他说话越发膨胀,在得知陆判即将升任,自己也会得一个官,朱尔旦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死了又怎样,有人护着,他照样在地狱横着走,区区一个女鬼……
思柔终于不耐烦了,手中火焰倾泻而下,如野火燎原以势不可挡之势铺散开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朱尔旦,当羸弱的火舌触上朱尔旦衣角时,朱尔旦感到了害怕,他想找钟馗求救,转眼间火舌化为冲天火柱,阴冷幽暗的地府在这一天重见光明,仅仅半息功夫,生死簿上就抹去了朱尔旦的名字。
思柔手再扬,火焰中生出一只三足金乌,振翅高飞,所经之处鬼魂灰飞烟灭,待最后一个鬼差消失,思柔才收回火焰,她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地府,“阎罗王在吗?我是黑山大王,找你踢馆了。”
说完思柔又看向钟馗,她上前一步,钟馗就退一步,直到钟馗无处可去,思柔才抽走钟馗手里的剑,斩妖无数的桃木剑此刻成了一柄最普通的木剑,静静躺在思柔手里,像个小孩的玩具。
她拿着这把桃木剑打了会,确认和燕赤霞的桃木剑差不多,指尖窜起小火苗,当着钟馗的面烧了,“还打吗?”
钟馗很老实摇头,“不打了。”
废话,谁还敢打。
刚才这么一闹能跑的早就跑了,剩下没跑的全被思柔烧死了,钟馗侥幸逃脱,纯属领路的孟婆溜了,思柔需要一个鬼继续领路。
钟馗熄了和思柔斗的意思,老老实实给思柔带路,经此一闹无鬼差敢拦路,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入了阎王殿,钟馗方才停下来,面带尴尬冲里头喊,“大人,黑山大王相见。”
幽深的阎王殿传来一个声音,“报上名讳。”
钟馗清楚里头的猫腻,只要思柔说出自己的名字,生死簿上一查,任凭是人是鬼,朱笔一勾烟消云散。他知情却不说,等着思柔自报家门。
思柔静了片刻,回答,“思柔。”
得到答案阎王殿内几个判官飞速翻着生死簿,任凭他们翻烂了生死簿,硬是找不到思柔这个人,死里逃生的陆判把目光投向尘封在书架上的竹简,“这女鬼修为极深,怕是活了数百年,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糟了阎罗王劈头盖脸一顿骂,“仙人的寿龄也是你能看的,小心折了阴德连鬼都做不成。”
他骂完表情难看,本以为黑山战役胜券在握,谁知道半路跑出一个女鬼,赶跑了阴兵不说,还直接杀到地府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这次可能半点好处捞不到,还要遭上头责备,阎罗王越想越遭,大手一扬,“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都给我划了。”
几个判官听了背生寒意,阎罗王的意思是要杀了所有叫思柔的女子,这是草菅人命啊。他们面面相觑,提着笔迟迟不敢动,阎罗王眼睛一眯,夺过笔来,“我来。”
他发了疯一般在生死簿上划着,一本又一本,等他气喘吁吁划下最后一个名为思柔的女子,思柔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字一句问他,“你是阎罗王吗?”
阎罗王浑身一震,底下的判官做鸟兽状逃离,思柔也不去追,只盯着阎罗王,“你在做什么?”
阎罗王死死盯着思柔,“为什么?”
众生皆有一死,没有人能逃过生死簿的记载,偏偏他找不到有关思柔的资料,只是一个女鬼而已。
思柔神情很平静,她只是问,“可以把黑山的小妖还给我吗?”
她看着阎罗王,又像看一只蝼蚁,对她来说杀一个阎罗王和杀一个野鬼没有区别。之所以不动手,只是因为她是来踢馆的,“你认输吗?”
阎罗王一下子泄气,他狼狈坐在地上,苦笑着,“我认输。”
如果知道黑山有此能者,他说什么也不会攻打黑山,自取其辱。
很快地,黑山群妖被带到阎王殿,他们中有尚在地狱受苦的,突然解脱苦难,见到思柔激动不能自己一边痛哭,一边控诉地府罪行。
吴女抱着虚弱的九郎跪在思柔面前,咬牙切齿,“求大王为小女做主,小女死后头颅被陆判拿走,死无全尸,小女到地府伸冤,谁知官官相护,反将小女打入地狱,如果不是大王施以援手,小女怕是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她说完这一大段指望思柔能替自己主持公道,谁知思柔只是抱走九郎,对吴女说,“我不认识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说着她和九郎低语几句,在得到一个回答后,思柔带上群妖离开阎王殿,在离开阎王殿那一瞬,阎王殿忽然自燃,屹立了千年的阎王殿在这一刻彻底坍塌,大火熊熊燃烧着,没人敢说一句,阎罗王站在殿外一声不吭,鬼差们想要劝阎罗王离去,阎罗王跟中了邪一样不肯走,几个判官轮流上去劝,到陆判时陆判还没说几句,阎罗王忽然转过头来,直接给了陆判一个耳光。
“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