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伸手拍拍思柔的脑袋,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帮我照顾好黑山的妖怪们。”
黑山可以不存在,但是黑山的妖怪不能消失。
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山神拍脑袋,思柔一脸不高兴,她拍开黑山的手,终于正视面前一群阴兵,看上去要动手,陆判见了递给边上鬼差一个眼神,示意把这女鬼收拾了。鬼差点头,手里拘魂链甩向思柔,然后,没了……
不是没了,像是碰到什么东西直接融了,鬼差拿着只剩一截的拘魂链,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鬼差捉拿鬼魂全靠拘魂链,“大人……”
那一刻黑山明白了什么,无比狗腿站到思柔身后,指着陆判向思柔告状,“大王,他们打我。”
陆判还在状态外,一听黑山说他们打了他,陆判下意识反驳,“胡说,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那边一群妖怪围上去,哭哭啼啼的,纷纷向思柔诉苦,“大王,我们过得好苦。”
“地府欺负妖。”
“求大王为我们做主。”
被倒打一耙的陆判气急败坏,“你含血喷人。”
本着我家大王最厉害,黑山底气十足,“是你地府伤我黑山妖怪在先,如今我王回归,向你地府讨点利息再正常不过。”
思柔还在那头听小妖们诉苦,得知好些妖怪在地府受苦,小姑娘不高兴了,冲陆判伸手,“他们是我的,还回来。”
陆判压根看不起思柔,觉得思柔就是运气好才没被鬼差捉到,看看这小身板,还有资格跟地府讨价还价,当下不屑道,“有本事来地府要。”
思柔点头,“好啊。”
说完手中亮起一团光芒,于月色下动手撕开一条阴路,阴气扑面而来,她拎起裙边一只小豹子,把它交给黑山,转头看向陆判。
陆判一下子慌了,自古阴阳有别,去地府的路来回就这么几条,不是说地府小气,而是开辟一条阴路要耗大力气,就连神仙去地府都要老老实实走官道,谁知这个女鬼随随便便就开了一条路。
他看了看左右,挥手身后的阴兵,“给我上。”
这话出口阴兵半天不见动静,最后一个将领模样的阴兵机械抬腿,领着队伍走到思柔面前,齐齐下跪。
思柔似乎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相反嫌弃摆手,“难吃死了,走开。”
得到思柔的指令,将领再拜,起身领着队伍,齐刷刷往山下走去,那速度就跟逃命一样。没一会功夫就走的干干净净,就剩陆判和几个鬼差,不等陆判开口,思柔一手一个鬼差,末了把魂体揉成球,随手塞给一个小妖,“拿去玩。”
处理完鬼差,思柔再看向陆判,对方早就被思柔吓得魂飞魄散,指着思柔哆哆嗦嗦,“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可是天庭任命的判官,你如果对我动手,天庭会派人来追杀你。”
思柔直接当做没听见,她伸手掐住陆判的脖颈,她个子小,陆判又生的高大,于是只能拖着人往前走,等站到阴路上时,黑山领着一干妖怪向思柔下跪,他摘掉了兜帽,光洁如亮的脑袋在月下尤为显眼。
“我等静候大王归来。”
思柔脚步一顿,拖着死命挣扎的陆判往深处去。
这一天的地府依旧如往常忙碌着,鬼魂挨个排着队领孟婆汤准备去投胎,鬼差拘着鬼魂往阎王殿进行审判,突然一个女声响彻地府。
“阎罗王在吗?我是黑山的大王,过来踢馆了。”
第45章 流焰落
自打换了心以后, 朱尔旦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先在同窗前赚足了面子, 后又被巡抚大人看中, 再高中解元,待回乡后自己的妻子换头, 并因此和吴御史结为亲家, 双喜临门之时京中又传来口谕,命他前往京城。
朱尔旦想着日后锦衣玉食的日子, 不免浮想翩翩,待他入住一间别院, 没过几日一位公公就要朱尔旦入宫, 给圣上献上灵药。
那日朱尔旦特别挑了最好的衣服, 他在镜前站了半天,朱妻替他扯着后襟,直到下人来催, 朱尔旦才依依不舍从镜前离开,他拿过从家里带来的锦盒, 再次确认里头的东西,跟着太监上了马车。
等他跪在圣上面前,双手递上锦盒时, 巡抚也站在一旁,态度极为恭敬,“这朱尔旦确实有些本事,据说被判官换过心, 才有今天这番成就。”
锦盒被送到一旁太医手上,几个白须老者在仔细研究过后,互相肯定了双方的结论,其中一位老者站出来说,“禀圣上,这锦盒装的,只是普通杂草。”
圣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他扫过太医,朱尔旦,最后落在巡抚身上,缓声道,“爱卿认为,欺君之罪该当如何处理?”
巡抚直接跪在地上,字字泣血,“圣上,臣冤枉啊,是这朱尔旦,是他骗了臣。”
天子似乎不愿过多听巡抚交谈,他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侍卫把巡抚拖了出去,任凭巡抚如何求饶,侍卫还是把他带走了,没一会儿殿外的声音就断了,朱尔旦跪在身上背后冷汗连连,他张口想要解释,“圣上……”
能找到一个名头拿下心头患,天子心情愉悦,他施舍给朱尔旦一个眼神,“把他的心掏出来,朕要看看这换来的心和普通人心有什么不同。”
朱尔旦再也顾不得场面,他大声叫起来,“陆判救我。”
以往屡试屡爽的法子在这一刻失灵,朱尔旦愣了片刻又大笑起来,他冲天子大喊,“等你下了地府,你会跪着求我,跪着求我!”
几近挑衅的话让天子发怒,“拖出去凌迟!”
三天后,朱尔旦咽下最后一口气,朱妻哭哭啼啼来收朱尔旦的尸身,她独自一人在异乡,多有不便,加之回乡路途遥远,没过多久就改嫁许了人家。只是换头一事听来过于惊悚,从不敢对人说自己的家乡。
等朱尔旦浑浑噩噩进了地府,鬼差把他领到阎王殿上,阎罗王问起姓名时,朱尔旦才慢吞吞报出自己的名字。
“朱尔旦。”
阎罗王隐约记起来了,这人和陆判有些交情,可眼下陆判去了黑山,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他正打算命鬼差给朱尔旦寻个住处,让陆判自行解决,一旁翻生死簿的判官凑到阎罗王跟前,“大人,这朱尔旦百岁而终,死的不是时候啊。”
阎罗王正想说送回去还阳,堂下鬼差禀告,“此人触犯天子,凌迟而死,肉体成了骷髅架子,已经无法还阳了。”
无法还阳不是大问题,主要是前半句,一个小小书生触犯天子,阎罗王沉思片刻,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事压了下来。等朱尔旦退下,他又与判官商量如何处置,陆判是他手下的,朱尔旦又是陆判朋友,他若是把朱尔旦打入地狱……
思来想去,阎罗王最终决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又过几日,朱尔旦被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准他在地府行走,是官就有人奉承,一个鬼差把九郎和吴女的消息透露给朱尔旦,说这两个被阎罗王打入冰山地狱,日夜受苦,生不如死。
朱尔旦听完特意挑一天去冰山地狱,就见冰山下一角蜷缩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样貌楚楚可怜,如画一般美丽,她怀里抱着一只气息奄奄的红狐,看上去时日不多。见到衣冠楚楚的朱尔旦,吴女缩了一下身子,不等朱尔旦说话,抱着红狐就往冰山深处跑。没跑几步就被鬼差抓回来,夺走了红狐,被迫跪在朱尔旦。
“畜生。”吴女声音嘶哑,她不知在冰山地狱过了多久,全靠九郎互相扶持下去,本以为这种日子没有尽头,谁知今天朱尔旦突然来了。
她永远忘不了这个男人,要不是他,她怎么会没了头,怎么会被打入地狱。
朱尔旦很是喜欢这张脸,他摸着吴女的脸,动了心思,“你要是向我求饶,我就把你带出去,从此吃穿不愁,用不着天天受苦。”
吴女朝朱尔旦脸上吐了口唾沫,“你做梦!”
朱尔旦勃然大怒,一巴掌把吴女扇倒在地,拿脚踹吴女的肚子,“贱人。”
等他发泄过后又抓起红狐,阴森森冲吴女笑道,“你喜欢这只狐狸?”
吴女这才慌了,她不顾剧痛爬到朱尔旦脚边,“求求你……”
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愉悦了朱尔旦,他正打算好好玩弄吴女,一向平静的地府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是黑山的大王。”
那个女声不大不小,每一个地府生灵都听见了,在场鬼差不明所以,一直虚弱的红狐在此时睁开眼,口吐人言,“大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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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畔,如血的曼珠沙华开满整个河畔,思柔拖着陆判从花海缓缓经过,如入无人之境,在奈何桥上等待投胎的鬼魂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一幕,被那个女鬼抓在手里的,是阎罗殿里的判官大人吧。
思柔浑然不觉自己在其他鬼魂眼中成了什么,她打量花海片刻,觉得这地方比黑山还难看,直接放弃看风景的心情,往唯一有鬼的地方,见队伍排成长长一列,有礼貌的思柔上前问,“是排到最后吗?”
被问话的野鬼看看思柔,再看看脸色发白,只剩进去的气没出来气的陆判,狗腿往后退了几步,“随便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