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平安符”。图案本身并不复杂,但画符讲究的是一气呵成,赵枣儿找到赵可喜笔记里对应的那一页,跟着上头的步骤练了两次,感觉还算顺手,便把从爷爷家拿来的空白符纸和朱砂找出来,摆在桌上。
摆好符纸,调好朱砂,赵枣儿突然反应过来没有毛笔,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有合适的替代品,赵枣儿索性拿手指做笔,沾了朱砂后在符纸上全神贯注地画了起来。
画符比赵枣儿想象中的难很多,比起在虚空中的随意比划,手指在符纸上能感受到不小的阻力,犹如在沙中写字,每一个转折的节点极为容易断开,直到浪费了十几张空白符纸,手臂酸痛、额头都冒了一层汗,赵枣儿才真正做到一气呵成。
饶是如此,符纸上的图案还是歪七扭八,让人哭笑不得。赵枣儿很是爱惜自己的劳动成果,小心地放在一边晾干,倚靠在沙发上休息。
“姐姐!姐姐!”爱哭鬼突然从墙外跑进来,“那里有个鬼好奇怪!”
“什——么——”懒懒地一掀眼皮,赵枣儿感到过度用脑后的疲惫,趴在沙发上马上就要睡过去了,听到爱哭鬼的呼喊也没有动弹,只是拉长了声音回答。
“姐姐姐姐!外头有个鬼很奇怪耶!你跟我去看看吧。”
“啊——”赵枣儿有些不情愿。看鬼?她躲鬼都来不及呢。太太太祖爷爷的笔记里写了,她能看见鬼是因为肩上的灯与常人不一样,而这样的人都命薄......
爱哭鬼看赵枣儿不理它,把嘴一撅,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嚎啕大哭着非要赵枣儿答应不可。赵枣儿只好翻身仰面朝上,问它:“怎么奇怪啊?”
爱哭鬼闻言当即止住了哭泣,那手背抹着眼睛,抽抽搭搭不停,“就是很奇怪。”
“你这样说我是不会懂的。”赵枣儿无奈。
爱哭鬼为难地挠了挠头。它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其实已经十一岁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赵枣儿忍不住好奇道。
“就是很久啦,十年?”爱哭鬼摇摇头,又皱眉,不高兴地嘟起嘴,“你让我从头说就不要打断我,我记性已经很不好了。”
“好好好。”
“我刚刚说到哪了?......哦,我已经是个很老的鬼了,妈妈说我是倒霉鬼,全家都让我哭丧了,但我就是爱哭呀,没死的时候很能哭,死了也很能哭......”
赵枣儿点点头,深以为然。爱哭鬼又接着说,它是个死了很久的鬼了,在F市里游荡了很多年,见过很多鬼,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往生,但慢慢地也摸透了一些规律,只是近来F市的鬼都有些反常。
“有多少死人,就会有多少鬼,尽管有的鬼很快就消失了,但是这样的,”爱哭鬼摊开两只手臂,做出一个平衡的姿势,“这样是正常的,但最近会有鬼突然消失,我的好几个朋友都没有了——!哇啊啊啊啊——!”
赵枣儿挺想吐槽“原来你还有鬼朋友”,但爱哭鬼已经哭了起来,赵枣儿只好等它哭完:“可能它们都往生了呀。”
“肯定不是!”爱哭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有鬼说F市里有吃鬼的邪灵!我的朋友都被吃掉了啦——啊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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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碧云开着她的甲壳虫,载着吴浩霆往汇合路去。
昨天她万万没想到,她刮到的那辆路虎的主人,居然是吴浩霆。路虎的价格有多贵不消说,吴浩霆一个小小的刑警居然开得起这么好的车,让舒碧云不禁腹诽,尤其在吴浩霆提出在车子保修结束前舒碧云都必须给他当代步司机的提议后,舒碧云心里对吴浩霆原有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我也是要上班的......”当时舒碧云也尝试过挣扎。
“嗯。下班后随叫随到就行。”吴浩霆很是不在意:“我上班也不开自己的车。”
“可是......”
“想想保修费。”吴浩霆一挑眉:“你刮掉的可不只是一小块。”
舒碧云最终屈服了,虽然她家境富裕,但大学毕业后就没主动向家里要过钱,那辆路虎的外漆和侧视镜维修费几乎让她“倾家荡产”。
“我也很仁慈的。只要在车子维修好前能接送我,免掉你百分之三十的维修费。”
“一言为定!”冲着这百分之三十,舒碧云一口答应了。但现在,她又后悔了,吴浩霆怎么没说是要来这样恐怖的地方呢?
汇合路尽头的烂尾楼,夜晚里黑漆漆的,一点儿光都没有。
“你干嘛不待在车上?”吴浩霆看了眼紧紧跟着他的舒碧云。他目标明确地往烂尾楼走,舒碧云明明很紧张,故作淡定的样子看起来好笑又可爱。
“我一个人不敢!”舒碧云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来烂尾楼干嘛?!天又黑,是出警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不算出警,前几天这里死了个流浪汉,所以过来看看现场。”
“流浪汉有什么好看的?!”舒碧云紧紧跟着吴浩霆,几乎是贴着他走,“不是被冻死的?另有隐情?”
“无可奉告。”
舒碧云这回直接翻了个白眼。连着路过两幢烂尾楼,舒碧云跟着吴浩霆来到了第三幢楼前,这幢楼才建了六层,吴浩霆打着手电在楼底下转了一圈才上楼去。
爬上六楼的时候舒碧云被寒风吹得一哆嗦,紧接着一怔,她突然发现这里离赵枣儿的公寓很近,而左手边就是F市人民医院,三个建筑物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站在烂尾楼上,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周边的一切。
正文 41.爱哭鬼的朋友(2)
“吴警官,那位陈护士……后来怎么样了?”
距离那个“医院惊险夜”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但那时的紧张、刺激依旧新鲜,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她还记得发现护士陈小云的那个场景。
那是黎明前、夜色最深的时候,她和吴浩霆在办公室里翻找了将近一晚上的时间,因为没有搜查证,所有的东西还得一一归还原位。陈小云的惨叫就在这时候响起,就在王朗办公室边上的楼梯间里,一声又一声,凄厉地叫喊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吴浩霆当即冲了出去,舒碧云跟在他身后。陈小云伏在地上,头发散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身上一股厚重的血腥味。舒碧云和吴浩霆一左一右扶住她,这才看到她肚子上血淋淋的大洞。
——真实且惊人的“开膛破肚”。不只是血水,白花花的肠子也露了出来。舒碧云吓得惊叫起来,大呼救人。吴浩霆托着陈小云,凑到她嘴边才听清楚了她的话:
“拿出来......我肚子......有针,快帮帮我......拿出来......”
陈小云两眼发直,显然是已经失去神智了,眼神涣散,迷离地看着空气,手却无意识地扒拉着肚子,吴浩霆只好紧紧抓住她的手,陈小云却因此剧烈挣扎了起来,直到医生和护士赶来,她只剩下微弱的一口气了,但嘴里还是不停地喃喃:“拿出来......帮帮我......”
舒碧云后来听赵枣儿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唏嘘之余倒不觉得陈小云可怜了,“因果报应”说的就是人不能做坏事。只是此时站在烂尾楼上,舒碧云敏感地发觉,这幢烂尾楼不仅与医院和赵枣儿的住处形成一个三角,而且是一个地势上倾的顶角,这周围的建筑老旧、设施不全面、布局空荡,旁边已经建好的楼反而限制了视线,只有这幢盖了一半的烂尾楼,成了可以俯瞰四周的制高点。
故而舒碧云问起了陈小云。
“前天夜里死了。”吴浩霆回答,声音裹在冷冷的夜风里,听起来也是冷冷的。可能是刑警这个职业使然,提起死亡,吴浩霆显得习惯且淡漠,他不说“过世”、不说“离开”,人在他眼里除了性别之分,便是活人与死尸的区别。
舒碧云没有接话,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的沉默没有引起吴浩霆的注意。
陈小云其实死得不比王朗正常多少,医生的诊断结果是陈小云自己用手撕开了自己的肚子。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呢?那双护理病人、温暖生命的手,生生破开了自己的肚子,这可能吗?但事实就是如此,而顺着王朗这条线索调查,还牵扯出了几宗手术事故、以及王威作为院长以权谋私的受贿事件。
这后面的水是深的,但吴浩霆领着小组的人彻夜调查,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唯独王朗办公室里的香案、他与姚甜的关系、姚甜家的香案还没有一丝头绪。
在这个当口,庄祁还受了伤,这位向来无所不能的朋友伤得极重,让吴浩霆心中的不安愈来愈重。
“王朗的事怎么样了?”
“就那样。”吴浩霆在空旷的平台上沿着外围走,随口回答:“手术事故,害死了不少人。”
“那王威呢?他们这个案子怎么判?”舒碧云跟着他走。吴浩霆看向哪,她也跟着张望。
“怎么判是法院和律师的事。”吴浩霆掏出烟,“我们只管破案,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还得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