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遗憾,也不是不难过,只是从大凤山回来的这几天里赵枣儿都是这样的状态——恍惚的、好像遗失了什么一样。赵枣儿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大凤山的考察就像一场梦一样,珂珂告诉她,他们走访了很多村民,没什么收获就回来了,但赵枣儿觉着不是这样的,尤其是她一身青青紫紫的伤不知作何解释。
走在大街上,路上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有来来往往的鬼,赵枣儿发现自己能一眼辨识出人和鬼了,只要注意力专注一些,还能大致“看到、感受到”这些鬼的经历,赵枣儿模模糊糊记得这是一种叫“共情”的能力,但却没有印象是谁告诉她的。
“枣儿啊,你在哪?”舒碧云很是担心赵枣儿的情况,特意请了假要带赵枣儿去医院检查身体。
提起医院,赵枣儿心里有几分烦躁:“我往公寓走呢,我没大事,不去医院啦,还得花钱......”
“花钱怎么了!”舒碧云狠狠打着方向盘:“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你浑身是伤啊!青青紫紫的,还有你的脑子,不是说感觉记不起来事情吗?”
“只是感觉而已啊,”赵枣儿宽慰好友,走进楼道的时候对爱哭鬼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你放心啦,晚上过来吃饭呀?”
“行行行。”舒碧云小心地倒车,一不小心,还是刮了旁边的车,她探头一看,还是辆路虎,心里一突,连忙挂了电话:“挂了挂了,晚上见。”
电话里匆匆传来忙音,赵枣儿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小公寓。爱哭鬼跟在赵枣儿身后进来,“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姐姐被炒鱿鱼了。”
爱哭鬼愣了愣,浴室里不时折腾水龙头的女鬼也停止了动作,屋子里陷入寂静,赵枣儿放下纸箱子,随手整理里头的东西,一回头,发现爱哭鬼还站在原地,紧紧抿着嘴,眼圈通红。
“怎么啦?”赵枣儿冲它招招手。
“炒鱿鱼......就是没工作的意思,没工作就没有钱,没有钱就会饿死......”爱哭鬼“呜呜呜”地哭起来:“我、我是个倒霉鬼、我害姐姐变得倒霉了呜呜哇啊啊啊啊——”
赵枣儿连忙捂住耳朵,等爱哭鬼平静下来,才轻轻地揉了揉爱哭鬼的脑袋:“谁说你是倒霉鬼呀?”
“妈、妈妈......”
“你不是倒霉鬼。”赵枣儿呵呵一笑,“你就是爱哭鬼。”
爱哭鬼眨了眨大眼睛,抽抽搭搭地啜泣着,眼里含着两汪泪。
“哭包。”拿手点了点爱哭鬼的脑门,赵枣儿打发它出去告诉周边认识她的鬼最近别上门来烦她,爱哭鬼点点头,小跑着走了。
赵枣儿长出一口气,用力闭上酸涨的眼睛,再睁开时一点泪意都没有了。日子会继续,要找工作、吃饭、很多事情等着她,现在可不是消极的时候,还有爷爷和可喜的事......
晃晃脑袋,赵枣儿隐隐想起了什么,一眨眼却又忘了,敲了敲脑壳,赵枣儿看了眼备忘录,拿起手机拨通了F大中文系辅导员老师的电话。
“黄老师你好,我是赵可喜的姐姐,您在前天给我留言让我去取可喜的东西,我正好这两天有空......”
“你好你好,赵小姐,还请节哀。”
“谢谢,我什么时候去方便呢?”
“明天下午你觉得呢?”
“可以的......”
晚上的时候舒碧云没有来,说是有急事,电话里却支支吾吾的,赵枣儿也不在意,第二天如约去了F大。
辅导员黄老师是一位中年女老师,个头不高,长得白胖白胖的,一团和气,看着赵枣儿的目光有些不安:“赵小姐,节哀。”
赵枣儿摇摇头,“可喜的东西多吗?”
黄老师也摇头,跟着赵枣儿站起来,“她的父母之前拿走了一部分了,警察局的人也来过,剩下来的一些杂物是可喜室友又整理出来的。”
赵枣儿点头,心中了然。
“可惜了,可喜是个好孩子。”黄老师唏嘘不已,“不仅是班里的团支书、还是学院里的学生干部,学工办主任很是喜欢她呢,都说这个孩子聪慧、踏实、能干,关键是成绩还不差,还办了个文学社团,定期集会,去的学生很多,真的是很好的一个孩子......”
黄老师说了一路,言辞间皆是惋惜。通过黄老师的话,赵枣儿对赵可喜的记忆慢慢复苏,这个差她5岁的堂妹确实是活泼的、优秀的,有各种各样的爱好,不乏追求者,与赵枣儿比起来,赵可喜更受长辈们的喜爱。
赵可喜人缘极好,室友们也都不错,所有可喜的杂物都收拢在了一个箱子里,码放得整整齐齐。
“可喜的姐姐,这是先前可喜放在在图书馆的存物柜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还有一些我们给她的纪念品。”
“谢谢你们。”赵枣儿向几个女孩道谢,其中一个女孩抹了抹眼泪,指着箱子里的一个本子,“出事前我们都以为可喜只是回家一趟就会回来,没想到......她先前提过你,这个本子上写了你的名字。”
赵枣儿有些惊讶,可喜提到她?两人虽然亲近,但算不上十分亲密,想到这一切都是从可喜的那通电话开始的,赵枣儿心中有了个预感,她拿起本子,只见封皮上写了四个大字:给枣儿姐。赵枣儿下意识翻开第一页,赵可喜娟秀的字迹工整地出现在扉页上:
枣儿姐,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本日记,如果你看到了,请回到爷爷家,找到爷爷房间里的一本笔记本......
赵可喜说的那本笔记本正在赵枣儿的小公寓里躺着呢。赵枣儿的心“砰砰砰”地剧烈跳起来,可喜的死果然与爷爷的失踪有关!
正文 40.爱哭鬼的朋友(1)
离开F大,赵枣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公寓,衣服都来不及换,把挎包和自己都甩在沙发上,迫不及待打开了赵可喜的日记。
赵可喜性格开朗,很少伤春悲秋,这本日记所记的内容不多,与其说是日记,更像是赵可喜的学习笔记或者工作纪录。前半本日记记载的都是赵可喜跟着赵大匡学习的心得体会,还细心地附上了很多小贴士,各种颜色的彩笔、佐以简单的插画,让赵枣儿想起高中的生物课笔记。
从卧室里取出那本让她不知所云的爷爷的笔记,和可喜的日记一起放在桌上,赵枣儿又翻出一本空白的线格本,黑笔、红笔、蓝笔摊在桌上,拿出学习的干劲。可喜第一篇日记里直言,爷爷赵大匡的这本笔记是祖上的高人赵应天传下来的,赵大匡的教导多为实践教学,而理论知识则是从这本笔记中习得的。
这本让赵枣儿头疼的爷爷的笔记确实很有年代感,黑色的厚厚的封皮,里头的纸又软又薄,已经泛黄,边角微卷,里头竟然还有一只书虫。
把书虫轻轻抖落出去,赵枣儿对照着两份笔记开始阅读。先辈赵应天,按辈分应是赵枣儿的太太太祖爷爷,只是他的字迹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狂放潦草可见其态度的洒脱与随性,但笔记内容确实丰富,而赵可喜则从第一页开始,将文字和插图都进行了整理。
“——天地之初,不过混沌,无天无地、无明无暗,丈八千年,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土造人,视为万物之伊始......”赵天应从宇宙的开始说起,以典型的古人哲学角度探索万物的起源,将生与死划分了界限,把死后的灵体魂魄视为“气”的一种。
精、气、神——人。反之,无精、无神,唯有一气尚存,为鬼。以精气为食以养神,为妖邪作为......将简单的道理进行阐述后,赵天应将笔记内容分为六大块,第一卷为“鬼卷”,赵枣儿看到这里径直翻到笔记的最后,才发现这本笔记只是第一卷,其余的内容应该在另外五卷上。赵可喜的日记里写到其他五卷皆下落不明,仅有这一卷在赵家人手里流传了近百年。
《鬼卷》的第一章,严明鬼的各种形态,引起赵枣儿注意的是,赵天应推测了赵家人能够看到鬼魂的原因。
“——赵家自古有灵杰,一支承载异能,其肩上三盏灯火异于常人,或体现在颜色、形态、数量上,其灯火之二——生命之灯,皆为蓝色火苗,飘摇不定,有火苗如此者,灵与体契合艰难,常被鬼视为同类、或成为夺舍之佳选。纵然命途坎坷、一生艰险,赵家小辈切不可妄自菲薄,畏首不前,应与天下苍生为己任......”
——灯?
赵枣儿上网查了查,民间俗语鬼吹灯:传说人的身上有三盏油灯,一盏在头上顶着,另两盏在肩膀上。这是人身上的阳火,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向两边张望,若给吹灭了,便给鬼招了魂。赵枣儿下意识地挠挠头,这个说法爷爷似乎提过,让她尤其注意不要被拍肩膀,她虽然记不清原由,但多年来一直有避免被拍肩膀的习惯。
赵枣儿走进浴室,借着镜子看自己的肩膀,肩上空空荡荡,什么也看不出来。
回到客厅,赵枣儿继续研究笔记,厚厚的笔记估计要两三天才能看完,赵枣儿随手往后翻,被一个符咒吸引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