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的!”赵枣儿把手伸进口袋里,悄悄握住打火机。“我也不知道什么剪子!”
纸人却不听她的辩解,不停地重复着“在哪里?在哪里?”,语速越来越快,语调变得高昂甚至刺耳。
窗外的纸人不知何时消失了,借着微弱的月光,赵枣儿知道这是一屋子密密麻麻的纸人,一旦点火,她极有可能会被烧死。
纸人的拍打越来越用力,化纸为刀,刺啦、刺啦勾破了赵枣儿的外套。
“噌——”赵枣儿点起了打火机。
火光微弱却温暖,火苗不过半指长,轻轻摇摆着,弱不禁风似的,但纸人们一瞬间都停住了。
有用!
赵枣儿欣喜,挥舞着打火机,“都退后!”
纸人们没有动,赵枣儿提高声音,“离我远点!”一咬牙,赵枣儿把打火机怼到最近的纸人身上。
火没能点起来——纸人居然是水火不侵的。
打火机越来越烫手,赵枣儿握不住,下意识一甩,把打火机甩了出去。
火光灭了。
光灭前一秒,赵枣儿看到所有纸人都笑了——得意的、志在必得的笑。
黑暗重新降临,赵枣儿闭上眼睛,暗暗后悔没有拿把刀来。她宁可现在给自己一刀,也不想被纸拍死。以《F周刊》的尿性,大概会这样报道她:【年轻女性夜半究竟遇见了什么?竟死得这样凄惨?】
突然“彭”地一声响,窗户突然被人破开,玻璃碎片落了一地,纸人齐刷刷被掀倒在地,窗边冒出来一个黑黑的脑袋,赵枣儿眯着眼睛看了几眼,才认出是一个戴了黑色帽子的人。
“赵小姐,抱歉,来迟了。”
来人双手合十,对着赵枣儿行了个佛礼:“庄先生托我照顾你。”
“幽、幽幽陆酩?”
“叫我陆酩就可以了。”陆酩仰起脸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方才被掀倒的纸人在地上挣动着慢慢爬起,它们行为一致地转身,“盯”着陆酩。如果是动物的话,大概是毛发都竖起来的警惕模样。
陆酩“嘿”地一声笑,他面向屋子里的纸人,左手立掌在胸前,右手向前伸出,掌心向上,手里躺着一挂佛珠。
吟哦声从陆酩口中流出,顺畅没有一丝停顿,金色的光从陆酩身上发出,光圈波及之处,纸人缓缓缩小倒下,当所有纸人倒下后,陆酩用力收紧右手,大喝一声:“破!”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所有的纸人都成了化成了碎片。
一屋子白屑纷飞,卷出窗外,犹似鹅毛大雪。
纸人虽然没有给赵枣儿带来生命危险,但被围着的时候确实觉得可怖,她都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而陆酩则秒秒钟让纸人团灭。
——这就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和普通人的区别吗?
赵枣儿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我要是跟爷爷学了术法就好了。
陆酩捡起赵枣儿的手机交还给她,看着赵枣儿还没回过神的怔愣表情,出声问道:“您没事吧?”
赵枣儿忙回过神,接过手机道谢。
“不客气。”陆酩笑笑,像个明朗的大男孩。压了压帽檐,陆酩借着帽檐的阴影打量着赵枣儿。
在村庙时他不够谨慎,被突如其来的纸人攻击后,又误闯林家的结界,等他从结界中寻到出路,看到庄祁发来的微信消息时,已经是半夜了。
庄祁在微信中是这样说的:有一朋友正巧在大凤山,她体质特殊,莫让她涉险。
虽然与庄祁差了10岁,但陆酩与庄祁的关系极好,亦兄亦友。一方面是因为庄祁的耐心和好脾气,一方面是因为陆酩从小就极为崇拜庄祁。作为庄祁的“迷弟”,陆酩心目中一直视庄祁为神人,甚至有些盲目崇拜。
“她?”
看到这个字时陆酩脑子里便克制不住脑补起来。庄祁性子温和,交友甚广,但一直洁身自好,仿佛要孤独终老一辈子似的,从未听过庄祁与哪个女人亲近过,陆酩也想象不出庄祁恋爱、结婚的情景,想想就觉得格格不入!
好在眼前的赵枣儿,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头发乱糟糟的、个头也不够高挑,许是光线的原因,看起来有几分阴郁。
陆酩莫名松了口气。
“我朋友他们被纸人攻击了。”
“睡着了而已,没什么大碍。”陆酩说着,捡起刘琦身边的桃木剑,拿在手里挥了挥,“明天醒来他们应该也记不得了——这是哪来的?质量不错哦。”
赵枣儿指了指刘琦,“你的粉丝,说是按你推荐的买的。”
陆酩连忙放下桃木剑,“我可没有在直播里打广告啊。”
赵枣儿看着陆酩有些慌乱的样子,像极了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不由得好笑。借着清冷的月光,可以看出陆酩本人比直播中的还要年轻许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身姿笔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青葱气息。
和陆酩一起把三人都搬回三楼,赵枣儿累得出了身汗。
“我朋友送‘假刘琦’去医院了,不会有事吧?”
“有大兴在,不会有事的。”
陆酩找来一台小太阳取暖器,赵枣儿拿来两条毯子,两人就在三楼的走廊里席地而坐,赵枣儿把夜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这些纸人,似乎是冲着你来的?”
“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金剪子啊。”赵枣儿无奈道,“我若是知道也不会觉得这么冤了。”
“纸人是没有判断能力的,”陆酩推测道:“兴许把你和大兴弄错了?”
“大兴?”赵枣儿不解,“这与大兴有什么关系?金剪子是什么?”
“金剪子是林家的秘宝。”陆酩打开手机,翻看着什么:“除了风水上的造诣,林家的驭纸术也是首屈一指。”
“驭纸术?”
“嗯。以纸为原料,利用术法驱动纸,纸的原料不限、形态不限,是一种非常容易上手的术法。”陆酩解释道:“林家在这方面可以说是登峰造极,盛名一时,纸人的利用,是相当广泛的。
在纸人脸上剪出、画出眼睛,纸人看到的你也能看到,同理,给纸人剪出耳朵,便能听到纸人听到的,给纸人做出嘴巴,便能靠纸人传声......这都是很基础的驭纸术。”
“那刚刚那些纸人,是林家人做的吗?”赵枣儿突然顿悟,“大兴是林家人?”
“嗯。”陆酩点头又摇头:“但会驭纸的不只是林家。”
影响驭纸术最重要的两个要素,一是看驭纸的人够不够灵巧,二是看纸的好坏。林家虽然驭纸术高超,但沈家却是制纸大家,沈家提供的纸,柔韧不破、水火不侵。
赵枣儿连连点头,她方才用水泼、拿火烧,确实一点儿用都没有。
“金剪子是让纸人栩栩如生、出神入化的工具,对方不知为何冲着这个来了。”
“这样啊。”赵枣儿若有所思:“金剪子......就是让纸人栩栩如生?”
陆酩的说法有些笼统,赵枣儿脑中没有明确的概念。
“金剪子被视为秘宝,自然有特殊之处。”烤着小太阳取暖,橙红的暖光落在陆酩脸上,洒下一片暧昧的阴影。“‘栩栩如生’并不是平面的,金剪子能赋予纸人生命力,让纸人像真人一样。”
赵枣儿想起《女儿灯》,“珉娥那样?”
“对,足以以假乱真。假扮你朋友,也是纸人。”
想到为“假刘琦”止血的时候,指尖的触感都是真实的,赵枣儿打了个冷颤。连血都是温热的、皮肤冰冷却有弹性,那样的肉体,是纸做的?
赵枣儿突然想到戏台上的那场火灾。奇诡的火烧死的究竟是人,还是纸人呢?
正文 27.红鸾星动(1)
火车到达K市已经是后半夜了。
三点十分的火车站空荡荡的,夜很黑,天很冷,每一次呼吸都会形成白色的雾气。出了火车站,庄祁在路边拦截的士,但一听庄祁这个时候要去大凤山,司机都露出为难的表情。直到加价到五百,才有司机松了口。
“小伙子是林家村的人啊?”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庄祁:“怎么这个时候去呢?”
“临时有事。”庄祁不欲多言。
司机却喋喋不休:“哎呀那个地方啊,你要不是林家人就别去了,而且这大半夜的,去了也没用,大凤山那几个村子过了夜都没有人出来走动的。”
“是么?”
“诶,你别不信。”司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拐过一段弯路,“我不是大凤山的,但也住得不远,大凤山那个林家早几年有名吧?什么风水啊方士啊,听说还有重量级领导人来请他们呢。”
司机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但是外地人都不知道,林家好像早就死绝了,都说大凤山上的宅子就是鬼宅!啊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庄祁笑笑,拿起手机摆弄,并不回应司机的话。
司机大致是听的各路风言风语,还一本正经地与庄祁说着。尽管夸大其词了,但说的也有几分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