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清啊。”
“她说不是。”
“哦。”
“你不吃惊?”
“庄大哥会谈恋爱我才吃惊。”
“那要是你哥谈恋爱呢?你会吃惊不?”
“陆小酩你怎么还是这么八卦啊。”大兴把厨房手套摘下,挂到墙上,“再说了,就我哥那种冷情毒舌男,被他看上也太太太惨了——”
“大兴。”林稚秀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进来,陆酩冲大兴做了个鬼脸,探头往窗外一看,林稚秀手里夹着根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了。而庄祁在几步远的墙角下,看着倚墙的枯树。
“哟哥,我去把车开出来!”大兴瞪了陆酩一眼,落荒而逃。
陆酩嘿嘿一笑,还靠在窗框上,伸出手去摸了摸林稚秀的外套,冰凉凉的,“不冷啊?”
“冷。”林稚秀熄灭烟,把陆酩的脑袋从窗户里摁进去:“去加件外套,别冻着。”
陆酩笑嘻嘻地进去了,庄祁看着两人的互动,一挑眉,没说话。
十分钟后大兴开着车子停在了招待所门口,几人都上了车,陆酩却还在门口张望着什么。
“陆小酩!能不能行了啊!”大兴喊他。
陆酩摆手:“等等枣儿姐啊。”
庄祁皱眉,刚想说她不会来,就见赵枣儿跑出来,一叠声地抱歉道:“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
赵枣儿不看庄祁,庄祁只好看向陆酩,挑眉询问,陆酩却嘻嘻一笑,推着赵枣儿上车,“走走走,出发!”
正文 29.孙家班
大兴驾车,林稚秀坐副驾驶席,庄祁、赵枣儿和陆酩三人一起挤后座,好在也挺宽敞,谁也不挤着谁。
“你好,林稚秀。”林稚秀转过头来,向赵枣儿礼貌问候。
“你好。我叫赵枣儿,红枣的‘枣’,”
面对林稚秀,赵枣儿有些紧张。
林稚秀长得极为好看,有点儿莫辨雌雄的美。眼睛和嘴都极为秀气,鼻子挺拔,凑在一起使得五官有些阴柔,比女人还精致几分,但偏偏林稚秀的表情总是很冷峻,让他的阴柔又变得有些“阴狠”。
与温润如玉的庄祁相比,林稚秀更像是一把凌厉的匕首。
面对俊男靓女赵枣儿向来是不紧张的,但林稚秀略带审视的目光,让她误以为自己是被头狼盯上的猎物。
如坐针毡——浑身透着不自在。
好在林稚秀很快便转了回去,让赵枣儿松了一口气。
陆酩拿出手机加了赵枣儿的微信,而后飞快地把五人拉进一个群里,在群里发了几段小视频,都是昨天在村庙拍摄的画面。
其中有两个视频是赵枣儿参与灭火的场景,陆酩一边看,一边道:“昨天失火后场面比较混乱,我也没注意到枣儿姐你就在那呢,哇——你一点儿不怕啊?”
赵枣儿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庄祁,却能感觉到庄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顿时不自在起来。
“没想太多,毕竟就在我眼前。”赵枣儿道。
林稚秀把陆酩发的几个视频都看了一遍,最后一个短视频是后来出现在陆酩直播中的赵枣儿,看完视频,正好听到赵枣儿的话,林稚秀不着痕迹地透过后视镜打量赵枣儿。
每个行当的行内人,都有一双不一样的眼睛,尤其是行内的高手,总能一眼看到本质。林稚秀行走此间多年,极少看走眼过,也极少遇到看不透的人,但他却看不出赵枣儿的命数。
命数这样的东西很玄,但从一个人的气质、气场上都能反应出一些,再结合面相、手相,辅以生辰八字,总能把一个人的这一生看个大概——毕竟什么样的开始、就有什么样的结尾。
在中国文化里,说到“命”,总有几分“注定”的意味。注定了——便或许可控,但绝不可改。林稚秀看不透赵枣儿,原因在于赵枣儿此刻的命中,正横亘着一道巨大的变数。顺着这道变数往后看,所有的发展都不可琢磨。
目光上移,正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庄祁也正看着赵枣儿,神情淡淡,脸上挂着一贯的浅笑,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林稚秀认识庄祁以来,也不曾看懂过这个男人,想到“红鸾星动”一事,林稚秀心念一动,悄悄算了一卦。
就在林稚秀兀自沉思时,陆酩解释起微信群里的这几个视频:“前面几个都是我拍到的,有两个是村民拍的,还有这个,是戏班子的班主发给我的。”
陆酩说着又发了个视频,视频显然是在昨天的事故后拍摄的,拍摄者在车内,画面摇晃得厉害,但看得出车后座上是烧得发黑的演员。火几乎熄灭了,演员却也已经一动不动,紧接着可以看到那黑色的人形物慢慢变脆、破裂、垮塌,直到车后座上只剩下一摊灰黑的粉末。
“人烧起来绝不是这个颜色,也不会这么快烧尽,是纸没错了。”
大兴看不了手机,利落地打着方向盘,闻言一点头:“村子里最近不少跟纸人有关的事。最开始一起,就在这戏班子里。”
林稚秀常年在外,林大兴在顺和村的时间反而多些,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大兴门儿清。
“这个戏班子其实挺厉害的。老班主姓孙,四十年前逃难来咱们这,一声本事,收了几个孤儿,就把孙家班拉扯起来了。要说在孙家班之前,村子里每逢灯节都是去外头请的戏班子,但有了孙家班就不一样了呀,不只是灯节,但凡村庙啊集社啊有个啥热闹的,都请孙家班去。”
大兴一边介绍着,驱车上了水泥的主干道,道边的冬景灰蒙蒙的,没什么生气。直到开了有十多分钟,赵枣儿突然发现这是开到河边来了。
那条冻着的、从山上淌下的河。
“那是什么河?”赵枣儿问。
陆酩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倒是大兴接了话头:“冬河。”
和河岸上驶过,可以看见结了冰的河面一片灰白,冰上偶有嬉戏的孩子,与赵枣儿梦里粼粼波光的模样截然不同。
孙家班就在冬河边上,连通了三户房子,形成了一个集训练、住宿于一体的方形大院。
今天的戏班子尤其安静,没有人练功,院子里有几个男人在练习甩大旗,零下十五度的天气依旧穿着薄薄的背心,露出健硕的臂膀。但几人显然兴致低落,看到林大兴带头进来,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放下大旗迎上来,先是与大兴打了招呼,再冲着林稚秀恭敬道:“林大师。”
林稚秀只是略一点头,并不多言,缓缓打量着四周。
大兴便又向中年男子介绍庄祁、陆酩和赵枣儿,中年男子倒也一一问候,但焦虑的目光时不时看向林稚秀。
“闲话不必赘述。”
“是嘞。”男子点头,领着众人深入戏班大院。
从男人的话中赵枣儿知道了这人是老班主的儿子,也是戏班子的现任班主,名叫孙三井。
孙三井从老班主手里接过衣钵这才第四个年头,从小耳濡目染下,孙三井早已把戏剧当做生命来热爱。在传统文化前途莫测的今天,孙三井带着戏班子勇挑继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大梁,一边寻找着互联网时代下传统文化的新生机,一边兢兢业业练戏排戏。就在上个月,孙家班荣获了国家级比赛一等奖,意气风发地回到顺和村,不料回来以后,竟怪事连连。
先是演员们上吐下泻地病倒了一片,而后是有人在半夜听见吊嗓子的声音,出门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再之后就是老班主晕倒的事,连着昨天戏台上的事故,大大小小几件事,让戏班子人心惶惶。
“昨天之后的事,知道的人多吗?”
提到昨天的事,孙三井露出惊惶的神情:“不多,但也给我吓得够呛啊。林大师您帮着瞧瞧,咱这......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孙三井说得隐晦,但在场的哪个不是冲着这脏东西来的呢?尤其是赵枣儿和林大兴,更是才侥幸从虎口脱险。
“班主还请先说说令尊的情况。”林稚秀道,他的语调很稳,声音清冷,孙三井定了定心神,应了声“是”,领着几人进了间双门的屋子。
屋子里头挂着数十套戏服,垂着长长的水袖,缎面光滑,各色斑斓的样式,一套戏服一个角色;桌上则是琳琅满目的各色配饰,钗、珠、挂......一套头面藏着一个故事,这样一个不大的屋子,却像一个宝库。
东边的墙下放着一口敞开的大箱子,孙三井指了指箱子边上:“老班主就倒在这,发现的时候是早上,晨起吊嗓子的二妮子进这屋来拿行头,一进来就看见老班主倒在这了,箱子敞开着,里头没东西。”
“箱子里原本放的是什么?”
“珉娥。”孙三井语气有些微妙:“二十六年前林秀念先生所做。”
“正是家父。”林稚秀淡淡道。孙三井一叠声应是,惹得大兴有些紧张地看了看箱子里。
但箱子里头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箱子挂了锁,一直压在那里,没人动。”孙三井指了指另一面墙的大柜子,“只有老班主有钥匙,但是钥匙三年前搬家的时候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