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许不定这一眼也就是最后一眼了,都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那自己也不好真就这么跑吧。
更何况还被直接堵在了门口……这时候再跑多没面子啊……
於是又只好干笑着答了句是啊……
然后硬着头皮往里头走。
不及走近了,便瞧见堂屋走来走去的十二个鬼医,似乎是在踏着甚么阵法,也好似是在行着甚么祈祷之事,里屋苏管和枳楛看似冷静却音色发颤的报着药名。
一时间倒让幽季心下慌乱的很,又觉得自己十分多余,不然还是退出去吧。
不料那边苏管又眼尖看到他了,忙道了句,「帝君快来!」
「我……」
我过去个屁啊……
「你跟他说会儿话,你多少说两句,他的希望可全都是你了啊……」
幽季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迈,一步步都跟栓了幽冥那玄寒之铁似的,十分之让他抬不动腿。
这么一进里屋更是头皮发麻,一瞬间被震呆在原地。
床上那人双目紧闭,身上血色尽失,地上也是一片血红,全然、全然一副当年浊灭池上的惨象。
虽没那剔骨抽皮之声萦耳不绝,可看着他身上皮开肉绽的无数大小伤口,这副骇人的模样,到底还是把幽季看傻了。
枳楛起先忙着止血,没来得及骂苏管,此刻真得了幽季走进来了才捯饬出喘口气的功夫,手下也没闲着,「你别让季大哥看这些了,他看不得这个。」
忙扯了嗓子又道,「季大哥你快出去吧,别再被吓着了。」
苏管听得火大,一把摔了手里药材,更不知哪儿来的胆子,上前去一把揪过看呆了的幽季,将他一把扯到床前、扯到这完全像是救不活的祝傥身边,吼着他道,「现在都他娘这样了,你还因为这副场景丑不丑骇不骇人跟我计较?怎么,你觉得他现在这副样子丑的很可怕的很吗?!可他是你的祝傥啊!他是喜欢了你那么久为你做过那么多事的祝傥!」
苏管现在也快要炸了,「我他娘当初早就跟他说了,不行的,幽冥的这个法子根本行不通,因为你不一样,对,对对,你高贵,你是烛龙之身吗,你当初靠着真神撑下来一次,他祝傥一介凡胎罢了他靠甚么撑住两次反噬之痛?!」
「冥主倒也是个会推脱活的,纵使当初他来,他自己的麒麟身也难与你真神之骨匹配,血液里虽有丁点相像,可被那灵性充盈的烛龙之骨一旦察觉出不一样来,反噬之痛怕是他也受不住的!」
「祝傥还非要拦下这个活计来,我看他就是在找死!」
「当初喜欢上你我就跟他说过那是他在找死!」
「他回头来跟我说了这个法子我就跟他说了一百遍一千遍不行不行不行!可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甚么叫还了你骨头能哄得你开心!」
「劝了那么多遍都不听,一个两个的简直要叫你们气炸了!」
「老子不救了!」说着苏管气愤的摔了药材就要走。
这是真的没法救了。
这还是他昔日旧主。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昨夜……昨夜他起术之时,苏管就在门口不忍心听。
那从骨骼深处传来的碾压之声,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回肺腑的难吼难言之痛。
明明身上无一处受伤……却慢慢从毛孔每一处渗透而出的红色血迹。
起先只是一小滩,苏管看见冒血了,便给他擦擦,及时的上上药,尔后越来越止不住……他神思也越来越恍惚。
可是他不能闭眼,更不能失神,因为他要操控,操控这替他受难的术法,要眼睁睁受痛同时感受这痛,他才能确认无误——那边的幽季正在平安无恙的进行着换骨过程。
只有自己痛着,才能明白,他现下不是痛着的那个。
等着好似得了幽冥终于出口的那声『好了』。
祝傥这才终于肯放任自己闭一会儿眼。
那个时候他浑身上下好像还正常的很。
可苏管却觉出一股子不对劲来,周边的气压好似都低了许多,紧绷压抑着,又似慢慢膨胀着……可感受了一番也不知究竟是甚么不对劲。
那时祝傥阖眼前十分微弱的道了句,「别叫他来……」
尔后浑身上下忽然爆裂开无数细小的口子,接着皮开肉绽声一片……更别提那直接喷涌而出的鲜血了……
苏管当时被喷了一身一脸,虽然阅病无数更是见过许多惨景,可好似是因为这是唯一一个他的主上,他的旧识,才被吓得神魂未稳。
待得回神还是因为祝傥好似略带笑意的最后一句——「他会害怕的。」
别叫他来,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他会害怕的。
苏管当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当初那个叱咤天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祝傥呢?
彼时欣赏他的精明更佩服他的胆识,却没想到,也无非难逃情之一字。
你说你喜欢的是个值得你这样用心用力去对待的也好。
却偏偏……还是一个根本不拿你当回事的人!
祝傥,你傻不傻?
你傻透顶了你!
第61章
三日回魂,七日为期。
苏管当时虽是气愤的摔药材走了,可是枳楛却没放弃,仍旧忙里忙外,活像一阵风似的进进出出。
幽季虽然本身还是想跑,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苏管那席话,那么多人都听到了,他面子上抹不开,不好意思再脚底抹油,於是就这么木讷的坐在祝傥床边,心里头也不知道在想甚么。
苏管在外头呆了会儿就忍不住又回来了。
——倒也不是为别的,只是怕祝傥的尸体别再叫枳楛那小妖给搞坏了。
还是自己去放心。
枳楛也叫苏管这个举动气着了,心说你别以为就你医术了不起,姑奶奶的医术也没差到哪儿去!
後来不知怎么又提起季大哥当初口唇之上的毒了,都能把祝傥蒙蔽了,你现在算个屁到我面前指手画脚。
苏管也撸了袖子发飙,平日斯文尽毁,吼她道那还不是我一去就发现了,救了我主上一命。
枳楛也侧头连忙呸呸呸,回敬他你要是不去,祝傥一准儿就叫我毒死了,哪里有你再救的份儿,再说了那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的慢性毒,要是个毒性大的,保管你救都救不回来!
正当他俩人在这边吵得不可开交,手下也没闲着给祝傥拾掇伤口的时候,一旁跟个木头人似的幽季忍不住吼了他俩一句,「都闭嘴吧烦不烦!」
他心下也怪乱的。
想着又侧头去看了眼他。
伤口是恐怖,可这身体……他也熟悉。
又蹙了眉,心道自己现在在想些甚么鬼事情,转念再扯开神思,想想一旦祝傥没了,自己不该是开心的吗,可以自由自在出去玩了,想找谁找谁,不用受拘束了。
可是忽又忆起今早那一瞬之念——空气是冷的,床头没有热茶。
他人呢?!
这么一想才心下一惊。
原来……说白了自己起床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要找祝傥的。
这么想就更不自在了。
幽季忽又起了身,心说一定是着了魔障了,让祝傥自生自灭去吧,自己,自己还是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清心一下。
只不过这么一起了身,苏管和枳楛以及帮着递药材的阿啾同时瞪大了眼看着他。
尽管一言不发,大家却好像心照不宣的流露出了一种鄙视之情。
幽季又硬着头皮尴尬的坐回了原位。
想了想,好像为了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嫌弃现今跟个血人似的祝傥,他大发慈悲的拉过他的手来,且语重心长道,「祝傥,你可得活着。好好活着,啊。」
你要是真就这么死了,我以后怎么面对眼前这仨。
纵使苏管不见,那枳楛和阿啾却是玩的很好的,他们还季大哥季大哥的喊自己,哪里能让他们瞧不起自己。
於是也就这么咬着牙愣是跟把自己钉在这床板上似的,钉住了。连自己都不停的告诉自己——忍住,忍住,千万别拔腿就跑。
後来已经不知是第几日过,总之外屋的那群鬼医统统都没有了,苏管也很少来了,估计是彻底失望了。只有阿啾和枳楛不时的回来,有时在院子里坐坐,有时进屋再给他换一身药。却也不多说甚么话,换好了就走。
幽季也不知自己心下是怎么个感想。
起先也有点绝望。
後来麻木。
——知道,知道祝傥就是撑不下来的时候,彼时之感,竟和自己亲身从浊灭池上滚落凡尘一样,只是麻,麻到难知五味难得灵识。
觉得……
一切都空了。
想着忽又轻笑出声。
想起那夜……祝傥替自己那个的时候,觉得自己仅存在那根蛇骨上的一丁点残魂落魄全都叫他吸走了,当时还痴茫的去叫他还回来……
此刻,此刻这人将这些悉数还给自己,他却撑不下去了。
笑了几声而已,又笑不出声来。
想叹也叹不出气。
心说自己就是这么个性子的人,有个乐子有点舒服的东西就会依赖上,往日的是祝傥,今明的保不准就是谁了。
所以现在这么伤感干吗呢。
於是也想着起身,离开这里吧。
不然总觉得……总觉得他娘的要憋屈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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