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凤无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皱眉道:“她出什么事了?”
她离开昆山,在寻找易又晴的龙身途中,遇上了从夜,嘴硬心软的高傲少年虽未明说,凤无惜却多少清楚他与自己同行的原因。
长孙仪不放心她孤身独行,恐怕请了他帮忙。
从夜嘴上没答应,实际还是帮了忙。
考虑到从夜与易又晴之间特殊的感应,凤无惜欣然谢过,两人就同行寻找青龙龙身。
从夜抬了抬下巴:“有那个人在,应该死不了吧。”
枪上的晶石闪烁地更厉害,他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个森冷的笑容:“小白脸这么热衷搞事,不吃点苦头也说不过去,别叫了,”他拍了拍自己的枪,对凤无惜道:“继续挖,我觉得这回一定有收获。”
凤无惜点了点头,没有说,这已经是他们挖的第十个地方了。
至于从夜这么执着于认为青龙之身被埋在坑里,原因究竟是什么……凤无惜顿了顿,没有细想,总觉得如果问了,这少年说不定会恼羞成怒。
……只是长孙,当真希望如从夜所说,有人庇护。
备受关注的长孙仪正趴在葫芦瓢里,不断地颤抖,额头上漫出一层又一层的汗珠。
“这个雷劫!”酒翁吱哇乱叫道:“你这是得罪了哪个神仙?这是非要你死不可呀!”
“放——放我下去!”长孙仪极力维持着嗓音的平稳,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击打在葫芦瓢上,瞬间将坚固的葫芦瓢劈开了裂缝,酒翁一个心疼,连忙拎起长孙仪扔出了葫芦。
“……”
长孙仪艰难的,抽了抽嘴角。
说扔就扔,也不问她有没有准备好,这话想到一半,又一道雷劫劈下!
酒翁哎了几声,连道晦气,可这么把长孙仪扔在这小海岛上,好像也不太好——
不好个屁!谁知道她的雷劫这么恐怖,这个时候不走还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葫芦刚刚驱动转了个身,酒翁脸色就是一僵。
怎么是这家伙!
一道似远似近的诡异铃声骤然响起,有人拄着帆旗,咯咯地笑。
“来的不巧,”他道:“曦光,看到了吗?你的陛下,还是这么无能啊。”
虽是这么说,他却始终未曾靠近雷劫范围内。
长孙仪仰面躺在海岛上,几乎意识朦胧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陌生的画面。
“轰——”
又一道雷声劈下。
似乎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渐渐远去。
那是什么?
第65章 记忆
眼前浮现的画面, 似乎是某个人的记忆。
气势宏伟的山门前,一群脑袋光溜溜的佛修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万法宗。
“这是来的第几趟了,还不死心呢, 也是, 现在学法有点晚了,回去学佛不好么……”
“唉, 这法修哪有什么晚不晚,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莲华就是半道学法, 出身之故,也绝对比咱们这些人容易。倒是那个蔺如霜, 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叫祖师爷捡回来了, 就他那资质,哼。”
先前说话的修士拢了拢宽大的袖袍, 一捋胡须, 摇头也不说话了。
所以说人和人就是不同,天底下又有多少个修士开宿慧的?
长孙仪出自凡界,初诞之日,延觉寺的禅明大师托梦其母太师夫人, 言她乃是佛前莲花,受点化而转世, 甫一出生, 满界池塘莲华盛放, 太师夫妇对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女儿爱如掌珠, 给她取了个小字。
莲华。
延觉寺乃是延觉界佛修留在凡界的道场, 长孙仪自幼聪慧持重,少年老成,又开宿慧,小小年纪就被延觉寺接走,说她注定与凡尘无缘,要早断亲缘。
于是入延觉界、修佛法似乎也顺理成章起来。
可惜的是,正当延觉界的苦灯大师欣慰于自己又培养了个佛修的好苗子,道途后继有人之时,这位天之骄子,早开宿慧的佛法传人,挥一挥衣袖,明目张胆离开了延觉界,投入应天界万法宗门下。
这恐怕是近段时间以来最热闹的消息了,修养向来非常好的苦灯大师,眼下被各界大能瞩以同情的目光,一张慈和的老脸都被看出了三分委屈。
对话的两个修士想起这任性却令人惊艳的天才,都忍不住摇头:“你说,好端端修佛飞升不好吗?佛身不别男女,难道她是没办法不别男女,成就佛身吗?”
拢着袖子的修士翻了个白眼:“谁知道,算了,修法的有没有她,与咱们这些小人物又有什么关系?着急的不该是那个……”
“哎哎,噤声。”同伴扯了扯他的袖子,他顺着同伴的目光看去,一身张扬红衣、面孔绝俗的少年冷着脸御风飞驰而过,不禁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同伴叹了口气:“年纪太轻,容貌太盛,被人捧惯了,现在恐怕正不服气呢。”
乘风奔云的少年连眼神也不侧一下,不知道是倨傲还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他一路直奔万法宗悬星阁,交了宗门任务,转身要走的时候,一阵莲香自身旁飘过,有人袖袍飘飘,云也似的,擦肩而过时,像被一阵风吹走了。
那是蔺如霜第一次见长孙仪,或者说,莲华。
“喂。”他顿了顿,转身叫住她的脚步,恰好与对方对视,蔺如霜不由怔了怔。
他没想过,会有人的眼睛是这种颜色,像是经过无数岁月凝结成的琥珀,澄透明净。
“你就是莲华?”
失神只在刹那,蔺如霜很快回过神来,微微抬起了下巴,下战帖:“明日子时,论道场见。”
莲华笑问:“你要同我比试?”
“不然呢?”他哼道:“人人都说你悟性好,我当然要看看你悟性好在哪里?”
琥珀色眼眸的法修想了想,伸出手,云袖滑落时露出腕上一串佛珠,蔺如霜注意到这个细节,皱起眉:“你这……”
那只手经过他的脸侧,落到他的肩上。
蔺如霜就看着她露出了一个看得人冒火的笑容。
“你先剃度出家感受一段时间,也会悟性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很干脆地转身,摆摆手,飘进了悬星阁:“我打不过你,我现在还没学会召火术呢。”
这么敷衍!召火诀是什么低阶法诀,是个法修都会,她怎么可能没学会?
蔺如霜气得踢了大门一脚,却忘了悬星阁前设了好几层阵法,他这一脚下去,非但没有消气,反而被禁制弹飞了三丈远。
少年郁闷了半晌,愤愤离开了,也就没发现,悬星阁楼上,刚拒绝他切磋要求的对象,笑趴在了窗前。
“真有趣,我就说……”她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揉着肚子:“虽说都是入世悟世出世的道途,但法修可比佛修有意思多了。”
长孙仪其实没骗他,她真的刚刚才入门,召火诀只召出一团指甲盖大小的火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出去人人都认识她。
这家伙倒有意思,刚刚居然忘记问他名字了。
多年后蔺如霜总算明白,莲华还真不是骗他的,她真不会低级的法诀,但她用不着召火,也会有许许多多开智的灵物向她聚拢。
天生的法修,就是那么让人嫉妒。
但此刻,这位令人嫉妒的法修正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的同时被天道追着劈,匆匆赶到的颜近澜化出巨大的龙身,把长孙仪牢牢守护在内。
然而,一道又一道恐怖的天雷落下,原本漂亮莹润的蓝色龙鳞渐渐变得焦黑暗淡,酒翁看了几眼,摇头道:“这样不行啊,喂,小龙崽子,你这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再给你劈几下,可就不好玩了。”
蓝色的巨大竖瞳静静地看他一眼,尾巴一卷,再度把天雷甩远。
酒翁对面,中年大汉与背着琴的优雅女修与他对峙,他们是持帆人到来之后不久出现的。
女修看了眼正历经雷劫的一人一妖,冷声道:“老酒鬼,我知道你和贺惜花不同,不会插手争抢莲华圣尊留下的东西,你让开,咱们便不为难你。”
酒翁喝了口酒,挠头道:“七娘啊,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老头子最识时务喽。”
背着琴的七娘缓和了脸色。
酒翁却接着道:“不过就算我让开了,你们也靠近不了这天雷啊。”
如果长孙仪被劈死了,他们再过去又有什么用,如果她没被劈死,那肯定有什么大造化,到时候就不一定是他们对付得了了。
七娘冷笑道:“圣尊之物,怎会轻易损毁,届时她人陨身灭,圣尊手扎自会现身。”
这个小七娘,都这把岁数了还这么天真,要真能挡,她怎么不祭出莲华无相扇?
酒翁“哦”了一声,指着另一边道:“那我倒乐得看戏,不过七娘,你想好要怎么和这个人争了吗?”
他手指所指的另一端,正是手持帆旗看戏的人。
如果长孙仪看见他的脸,说不准会大吃一惊,那根本已经不能说是一张正常人的脸,尽管脸上嵌着一双明亮漂亮的眼睛,鼻梁高挺,五官都是极美,合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好似这些是从不同的人身上摘下,拼起来的,看似年轻,却和衰朽苍老的身体一点儿也不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