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令面如考妣,见到那些赛罕骑兵腰间森然的马刀,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见到这群赛罕人里有个中原书生,放弃了自己去沟通,直接对那书生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陈县令垂着头在前面带路,刚一入城,他身后的一个赛罕骑兵暗中做了一个手势。霎时间,连同陈县令在内的三十名梧桐城门守将级士卒全部被拿下!
“大人饶命啊!!小的这就去拿赎城金!!”
可惜这些赛罕骑兵丝毫不理他,其中几个三两步登上了城楼,猛地扬起了一阵旗号!
埋伏在城外的何志不由缩进瞳孔,一挥手:“上!!”
原本安静的四周顿时肃杀声起。
姜大勇跟着人群往前冲,只见墙头上旗号突变,姜大勇立刻道:“所有人跟紧我,不许超过我!”
什长下率兵十人,这十人皆跟着姜大勇一日不落的操练,自然看懂了那旗号——所有人紧跟上峰!
他们的上峰是姜大勇,而姜大勇自然也紧跟在自己的上峰——一个越骑老兵。而那些争前恐后不顾旗号的人,渐渐乱了阵型,渐渐的,被一队队有序的士卒越过。
攻城是大事,凡在攻城中第一个冲进城池的都将重赏!
这支军队也不例外!
落在后面的人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他们冲的更早,为什么偏偏落在了后面。
城墙上一位“赛罕大兵”冷静的看着这一切。
——阵型冲锋,自然比单枪匹马要更有力量。
保持住阵型,就不会轻易在人群里被冲散,也不会迷失方向,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跟紧自己的上峰。不认识路没关系,旗号是跟紧上峰,总不能连自己的上峰都不认识吧。
姜大勇不懂这些,可他渐渐发现,自己这一队好像……第一个进城了?!
第66章
姜大勇不敢大意,甫一进城, 立刻将兵器冲在身前。想象中的守城大兵并没出现, 城门里倒着几十个人, 还有一个穿着官袍的人哎哟哎哟的叫着。
“就这样?”姜大勇胡乱挠了挠头发,只听到他的上峰呵道,“不要松懈, 城内有人冲出来!”
眨眼功夫,不少东望士卒都已冲到城内, 越快进城的反而阵型没变, 以都是以五人、十人为组活动。
县内听到动静的兵丁已经向城门处集合,然而眼前的这一幕还是将他们惊呆了。冲进城的军队,竟然还能保持着大半的阵型不散。——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精兵?!
士气一事玄之又玄, 可又能一眼看见。姜大勇明显发现对面兵丁生怯了, 看到他们这无比整齐(姜大勇自认为)的阵型,压根就不敢冲过来。
一场毫无悬念的攻城战, 在东望士兵摧枯拉朽的攻势下, 轻松拿下。
姜大勇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看向趴在地上投降的梧桐兵丁。
“这就……赢了?”
姜大勇晕晕乎乎,可胜利的笑是藏不住的,看着左右的同伴,都是一个个的傻笑着。
他们竟然真的夺下了一座城!!
攻入城池后, 梧桐县的兵丁们见到张县令被绑, 又见朝廷官兵打扮的东望士卒, 带兵的小校大怒, 带着兵就冲了来。然而东望有备而来,打的对方措手不及。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在“降者不杀”声中,梧桐县兵丁渐渐放下了兵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此刻,陈县令也发现不对劲了。
“赛罕大……”
话未说完,就被之前那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扇了一巴掌,“我们乃朝廷官兵,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陈县令忍着痛,眼神中惊诧与害怕交融,竟不知要说什么是好。
“大人,我们要拿下梧桐县吗?”姜大勇十分兴奋,尤其是看到那一县的县令都狼狈不堪,心里更是生出一种异样的满足感。他们是官兵,他们没有投降过赛罕,而眼前这些人就不一样了。骂他们怂货,软脚虾都是轻的,明明就是卖主求荣!叛国!
在他身边的越骑兵扫了身后众人一眼,不冷不热道:“也行。你们不用回东望了,全留下守城吧。”
“这怎么行!”
姜大勇讪讪道。被巨大的狂喜冲昏的头也顿时清醒了不少。众多与他一样的东望兵此刻也不敢在瞎嚷嚷了。他们没什么学识,但也极会看人脸色,眼瞧着那些越骑兵各个面色冷漠,一个个也都赶紧闭嘴。
好不容易打个大胜仗,可不能在小事上惹得上峰不快,让到手的赏赐飞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何志最后一个入城,但城外还是留下了两队越骑兵以保证后路。走上城楼,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赛罕大兵”。
“练了有一旬了,仍有小半人不懂旗号,你要让我看的就是这些?”萧慕延脸色看不出喜怒。
“是末将无能。”何志根本就不为自己辩驳。军中没有借口,只有解决问题的方法。若遇事第一反应是否认与推脱,这种人,越骑兵可不收。
何志道:“将军说的不错,这些人的确都是新兵资质。倒也有些人能看,那些不懂旗号的,下次便由他们打前阵吧。”
萧慕延点头:“可。”
一转身,脸色的霜色渐渐消融,换上了一副和气的儒将模样走下城楼。
陈县令已经被越骑兵从地上拉起来,几个精壮的东望兵围在两侧,要不是衣服被拽着,陈县令只觉自己又要软了下去。
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赛罕头领打扮的人大要打扮的从城楼上走下,心里更添了几分郁闷之情。
眼前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就是假装的赛罕大兵!
城楼上只看到这些人骑着大马,又生的人高马大的,穿着赛罕的骑射服,城下叫阵的那副阵仗与真赛罕简直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他们竟然还会说赛罕话!
那说的那么流利!
何其阴险!何其狡诈!
陈县令不觉得这是自己大意,就凭这些人的言行举止,恐怕连赛罕大兵自己都不一定能分得出来。
“陈县令?”萧慕延打量了一眼被架着的人,又瞪了一眼周围的人,怒斥道,“不得对贵县无礼!”
几个越骑兵和东望兵赶紧垂下头,那两个架着陈县令的越骑兵也松了手:“是。”
陈县令本来就脚软,他们一撤,差点儿就摔了下去。萧慕延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十分客气道:“我们此番前来叨扰贵县了,还望贵县不要恼怒。”
陈县令扯了扯官袍,有些搞不清眼前之人有什么打算。听他言语十分和气,举止也不像那些当兵出身的武将般粗鲁,心里的怨恨倒也少了几分,也不敢带到脸上。
“请贵县到吾军帐中一叙。”
由不得陈县令讨价还价,虽然没有兵丁押着他,可他看看周围之景,罢了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既然能毫不犹豫投降了赛罕,如今朝廷官兵来“收复失地”了,自然也不敢得罪。
认命般的跟着萧慕延一行走出了城。
城内被卸掉兵器的兵丁们见到长官被俘,各个失声痛哭。姜大勇面露不忍之色,待他们这一队接管了城门的守备工作后,几个相熟的东望兵也凑在了一起。
“真够惨的,这些人是不是都活不成了?”一个小兵道,“俺听说以前官兵收复城池后,凡是投降过得人最后都杀死了。”
另一个愤愤道:“难道他们不该死吗?!原本是官兵,竟然投降赛罕,那些北狄杀了我们多少人,梧桐县的人毫无廉耻之心,早就该死了!”
一道咳嗽声响起。几人一惊,见到什长不悦的眼神,赶紧散开回到各自的巡防岗位上,不敢再闲聊了。
姜大勇不禁摇摇头。那些兵的话他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虽然那些人是投降过赛罕,可一想到过了今夜他们就要死,心里也颇为不舒服。
可这世上的规矩就是这样。
东望的兵没有主动打过仗,可不代表没听过那些规矩。凡是被投了降的,交过赎城金的,不论是官还是兵,一律处斩!
梧桐县的兵哭的不是县令,而是哭的他们自己。做主投降的是官,是他们的上峰,可这又如何呢?
姜大勇是个什长,什长虽不是官,但也有几分小权。他隐约打听过,其实他们东望的大官们也曾商议过给赛罕交赎城金。
不交,赛罕会让他们死。
交了,以后朝廷会让他们死。
姜大勇无声叹道:“大家都是苦命人,你们也别怨我们东望的人,世道就是这样。”
萧慕延并未一举攻下梧桐县,甚至除了城门城楼处,他们连城内都没进。不过城内都是普通小民,加之又有陈县令这个人质在城外军营中,城内的梧桐县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陈县令战战兢兢的缩着脑袋,站在营帐内。兵丁们都知道的事,他更是门清。
没想到有朝一日官兵竟然会到偏僻的梧桐县来,陈县令只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做好了一死的准备。谁料那看起来还算和气的将领没有任何杀意,不仅给了他一个座儿,竟然还让人给他吃食。
陈县令扒拉了一口饭——没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