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彤衣尾摇曳,华服上金丝缂成的牡丹在这样的宫殿中,明艳照人。腰间玉带轻垂,头配凤冠,丝丝点翠藏于发间,平添了几分娇俏。行走在宫中,路上婢女纷纷避让、伏地叩首。
颜若彤说是回来处理后宫之事,可偌大后宫,只有她一人。鲁王依旧守着当年的誓言,没有纳侧,只不过于半年前宠幸了几个美人,但并未给名号,呵,这样看来,他的确是没有违背誓言。
心腹婢女秋玉见她面色不佳,担忧道:“王妃,需要传太医来吗?”
颜若彤无力摆了摆手:“此刻我若传了太医,明日外面怕是就要说我疾病缠身了,我怎敢病!”
“王妃……”秋玉半跪在她身前,不住宽慰她,“就算那公孙家的女子来了,顶天了也就是侧妃,您背后可是靠着整个鲁王王府呢。”
颜若彤摇摇头,如果说以前她还担心那公孙家的姑娘,可当她在大殿中听到了那个名字后,她竟生出一种诡异之感。
真的是那个女人吗?
她……回来了?
世上之大,或许有同名之人,可世上真的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还偏偏发生在了北地?
颜若彤稳了稳心神,低声问道:“打听到了萧将军的去向了吗?”
秋玉道:“奴婢让人对林世山旁敲侧击,林世山依旧一口咬定萧将军已死在赛罕骑兵手下,以身殉国。”
“不可能!”颜若彤猛地起身,语气颇为激动,“他要是真的死在了赛罕人手里,以赛罕人的做法,定会大肆宣扬,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他一定没有死,只是为何不回来呢?以他的军功和在王府的地位,作甚要怕那个草包!”
“王妃!”秋玉紧张地看着颜若彤,“王妃慎言!”
后宫里被鲁王安插了多少眼线现在不得而知,秋玉只盼自己从小跟着的主子能好好的。
颜若彤垂下眼眸,自老鲁王去世后,这种被监视的日子便如影随形,她受够了!萧慕延是她唯一的支撑,他对着鲁王牌位发过誓的,会以性命效忠鲁王王府。老鲁王子嗣单薄,长子次子战死沙场,长女子女接连早夭,连当今鲁王都是过继过来的,她这个侄女,可是一直被整个鲁王府视为亲生女儿的!
可现在……
颜若彤不确定了。
她环顾着四周,整座鲁王王宫里,唯有她的寝殿颇为华丽,所有都说这是因为老鲁王和王妃对她的喜爱。可那个姓柳的女人回来了……颜若彤只觉得那个人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这世上恐怕已没有人知道,老鲁王还有一个幺女在世。但她生来体弱,为了能让她好好活着,老王妃特地请来皇觉寺高僧作法。高僧守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婴整整四十九日,四十九日后留下命批——“命格甚轻,福气太重,活不过双十。”
为了能让小女儿平安活着,老鲁王与王妃恳请高僧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这个小女儿平安长大。高僧叹道宗室之姓虽福泽深远,但此女命格恐受不住,需改姓,后替她改姓为柳,意为“留”。自小女儿出生后,老鲁王与王妃从不张扬,生怕被阎王爷记住了名字,将她带走。到最后整个鲁王王宫竟没有人知道老鲁王还有一女存世,也不知老鲁王到底将此女送到了何处。
如今这座庄严的鲁王宫里恐只有颜若彤一人知道这个秘密。她的姑母老王妃临终前握着她手,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嘱咐她不必去找自己的小女儿,但若有一天幺女有难向王府求救,还望颜若彤能看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能出手照顾她。
“柳淑淑……”颜若彤不断地念着这个名字,明明从未见过,可现在,她竟有些嫉妒了。
“这就是你宣告自己是鲁王王府主人的方式吗?呵,还真是别出心裁!”颜若彤一声冷笑,眼神渐渐变得阴冷深沉。——柳淑淑,明明你只需要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待着好好活下去就好,为何要偏偏回来抢走我的东西,纵然你抢去了,你有那个命来享吗!
看到这封剿匪请功折的大人物不止鲁王一家,与鲁王相邻的赵王在最后那个名字上也看了好几眼,对身边宦官笑道:“这个名儿倒是有些意思。”
但众人的目光最终还是被公孙昊所吸引。这位高源公孙世家的嫡出公子重回北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信号,盘踞在北方的各方势力都还在猜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必须要与这位公孙公子接触了。
此时的一行七人已离开了大柳树村,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朝着莫兰河前行。
“阿——嚏!!”
柳淑淑揉了揉鼻子,有些紧张的又摸了摸额头,喃喃道,“没感冒呀!”
“感冒是何物?”萧慕延好奇问道。就在刚才,柳淑淑已经在他耳边打了十几个喷嚏了,若不是实在看不见她,萧慕延真的很像让这个女精怪能不能暂时走远些。
“就是风寒。”柳淑淑解释道。
萧慕延低头想了会儿,认真问:“盔甲还会风寒吗?”
柳淑淑鼓着脸,炸毛:“我说了,我不是盔甲!”
“嗯嗯嗯嗯。”萧慕延心不在焉的应着,随手拍了拍吞肩上的灰。
柳淑淑立刻感到一双手在自己的肩膀处乱拍,惊道:“你乱摸什么啊!”
萧慕延:“我拍自己的盔甲也不行吗?你又不是盔甲!”
双方陷入了沉默,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柳淑淑:“……”又欺负我!!
萧慕延:“……”娘里娘气!!
第13章
碍于这个时代的交通状况,剿灭狮子山匪寇的事迹暂时只在北方诸郡的几位大人物里传播,萧慕延等人暂未感受到此事带来的巨大影响。
只是经过此事,萧慕延意识到很有必要对公孙昊及那些侍卫们教授一些简单的军事常识。虽然萧慕延并不愿效力新鲁王,但公孙昊带着报国的目的找新鲁王,萧慕延也不打算去强行扭转他人的意志。实在是因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公孙昊此人到真的是个谦谦公子,萧慕延偶尔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当年对自己的期望,大约……也是希望他能成为像公孙昊这样人吧。
然而家国破碎,当年那个抚琴弄墨的少年公子毅然决然的拿起了铁血长-枪,褪去了广袖华服,穿上了铁甲战铠。最终,清秀的少年公子长成为了铁冷血将军。
柳淑淑听到了萧慕延轻轻的叹息。张开双眸,朝着不远处的床榻望去,只穿着一件里衣的萧慕延靠坐在床上,似乎在发呆。柳淑淑感到了一丝惊喜,萧慕延这么严肃的家伙竟然还有发呆的时候,可下一刻,他却突然朝这边看了来,令柳淑淑莫名心虚,一溜烟跑到盔甲后面躲了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只能看到一个盔甲的轮廓,连那团轻纱薄雾都看不清楚。萧慕延只是突然想找人说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娘里娘气的盔甲平时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现在这么安静了?
柳淑淑偷偷伸出小脑袋,实在是不知萧慕延大半夜的不睡觉盯着盔甲到底是个什么癖好,她已经很配合的保持“闭嘴”与“安静”了,难不成这人失眠也能怪倒她头上?
柳淑淑瘪了瘪嘴,决定继续一声不吭,免得被萧慕延当做出气筒。
萧慕延看了许久,最终决定睡觉!
柳淑淑在盔甲后藏了许久,久到觉得自己蹲的都要石化了,见萧慕延可算是睡觉了,这才冒了泡,也微微打了个哈欠。
围绕在盔甲周围的薄雾渐渐散开,逐渐地勾勒出一个玲珑有致的人影。一头青丝垂腰,发间简单挽着鬓花,横叉着一根白玉簪,肌肤胜雪,风姿绰约。
柳淑淑抱腿靠着那漆黑精致的盔甲坐下,仰望着窗外的明月,微微出神。在她的耳边不断回响着不属于这间屋子的是声音,一声声,一句句,乃是寺庙里悠远的诵经声……
柳淑淑不知道自己为何总会听到这些奇怪的声音,但她却莫名觉得很安心,会生出继续留在这里的心思。
一夜无梦。
萧慕延起的颇早,常年的行军打仗令他已经忘记上一次睡得香甜是什么时候。此刻他们已抵达了一座小镇,比起清河镇规模小了许多,但好歹也有一家客栈。
公孙昊等人却是睡了一个好觉,一连数日几人都是露宿野外,如今躺在床上,只觉得通体舒泰。公孙昊起的也不晚,只是等他到了院子中,却见到萧慕延已经打完了一套拳,正擦着汗。
公孙昊道:“倒是很少见到萧慕延这副模样。”
萧慕延愣了楞:“我怎么了?”
公孙昊笑道:“萧兄一向盔甲长-枪不离身,极少见到萧兄穿着寻常衣物。我刚已吩咐了店小二准备些早饭,等会儿沈煜他们也起身了,大家一起用吧。”
“也好。”萧慕延点头应道。
二人回到客栈大堂,店家虽然已开了门,但如今北方萧条,街上也没什么人走动。整个大堂,除了店小二外,只有萧慕延与公孙昊两个客人。
二人随意找了个方桌坐下,萧慕延正问着公孙昊打算在此地逗留几日,沈煜等人陆续也下了楼,正好后店小二也从后厨里将米粥、馒头、肉饼等物都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