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回来啦?”那小孩童奶声奶气地问候着我。
刹那间我想了想,除了百年前我有过一个小堂妹,我的亲戚全都死光光了,这里是哪来的弟弟?
那小屁孩好像看出了我的困惑,于是笑嘻嘻地又说:“是狐狸姐姐让我过来的,她说姐姐你心肠好,特地在此开了个秋季游学班,让我过来好好同姐姐你修炼法术。”
我愣了愣,一时无语凝噎。
小屁孩说着说着又左右望了望,问道:“姐姐,我还有其他的同学吗?”
我抖着手,指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狐狸姐姐说,我叫富贵。”
我胸腔中的一口老血差点要喷出来。
小孩说起自己的名字就很是兴奋地继续解释:“狐狸姐姐还同我说,我姓顾,一顾千斤重的顾,这个姓配上这个名字最是大气上档次。”
我心里有些疙瘩,面露苦色地问道:“你狐狸姐姐那么厉害,怎么不给你直接取个名字叫......”
有些名字我哽咽在喉咙,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富贵很是精明,像是猜出了我要说什么,“顾珩吗?狐狸姐姐有想过这个名字,但是她说了,姐姐你脾气不好,我若叫这个名字你可能会当场炖了我熬汤,想想这样不太划算,我还是叫富贵好了。”
“看不出你还挺识相。”
小屁孩扑腾一下从我的躺椅上跳下,然后用自己肥糯糯的小手理了理褶皱的衣服,我见他这幅小大人的模样很是好笑,于是捏了一把他脸颊上的一两嫩肉,好声说道:“姐姐这儿不收学徒,你回你的狐狸山去,这个地方莫再来了。”
他好像很是嫌弃,嘟着嘴巴扯开了我的手,耍赖道:“不行的,你不能赶我走,若连你都不要我,我就真成了地里黄的小白菜,没爹又没娘了。”
我看着他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不禁想起了小时候村子里的二胖,那时我每每让他钻狗洞,他也总是这样一幅模样委屈地望着我,总盼着我有点良心能体谅体谅他,不过很可惜,良心这个东西,我没有。
当我正打算拎着这个小屁孩去涂山一日游时,忽然间秋风一阵吹起,像是一片羽毛在轻挠着我的思绪,我不禁打了个哈欠。
我不过刚睡醒两日,怎么这回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我揉着惺忪的双眼,拖着昏昏欲睡的身子往屋内走去,那小屁孩抱着我的腿问道:
“姐姐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姐姐我要回梦中见情郎,你自己爱干嘛便干嘛吧,咱们日后再见。”我敷衍道。
我这一睡恐怕又是个几十年,等几十年后这个小屁孩长大,他也会意识到自己当初死乞白赖地在这儿缠着我是有多可笑了。
我关上门,倒在床上,紧紧抱着一床被褥就这样入了梦乡。
如往日一样,我闭眼的那一刻,黑暗中看到了寻世珠,它闪着光问我:“这一梦还是如往常一样吗?”
我梦中呓语:“对,还是一样。”
“还是他?”
“对,还是他。”
我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地下坠,慢慢地,我的意识也模糊了起来。
我回到了当年洛城的灯会,很是熟练地找到了当初的街道,又像是反复演练过千百次那样抓住那双手,喊道:“顾珩!”
他一如当年一样,蹙起眉头疑惑地望着我。
我憋住了几分感动,柔声对他说:“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好半天了。”
他用余光瞥了瞥紧紧尾随在我身后的陌生男子,随后立即明白了我的困境,他牵住我的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对我说:“快走吧,不然赶不上灯会了。”
一切在梦中重头再来,我知道这是梦,我也假装这不是梦。
纵然是千百回同样的剧情,我都乐此不疲,一遍一遍重复着,一遍一遍享受着。
来到了灯会最热闹的街口,我同他漫步在一排排花灯下,一句话也不说,火红的灯影在我的眼里很是绚烂。
我挑到那盏花灯,花灯的末端用红绳绑着一小幅灯谜。
“莫向东风怨别离。”他读起了灯谜上的字。
我扭头过去望向他,问:“这句什么意思?”
“你不知?”
“我不知”我摇摇头。
他眉眼舒展,忽然笑了起来。
我知道,这时候李行该出来叫走他,而这幅灯谜也要等到很多年后才能解开。
谁知,他的手忽然抚上了我的脸颊,他向我靠过来,微微弯下腰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小语,你知道的,不是吗?”
手中的花灯掉在地上,我全身上下像是没了力气,就连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句话,和之前千千万万个梦境中的都不一样。
“你说什么?”我望着他,像是溺水的我死死地抓着一根稻草。
眼前的他是谁?这时候的他根本就不会知道我是小语。
“小语,别梦了。”他像当年我对他那样,用手轻轻抚去了我眉间的褶皱。
我又惊又怕,伸手想抓住他的手腕,可我用力一抓,他的手腕就顿时幻化成一缕青烟,什么都没有。
周围热闹的灯景人群忽然间也开始慢慢化成青烟,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你别走!”我拼了命地呼喊,因为我意识到,这一次的他不太一样,这一次的梦也不太一样。比起从前,这一次的他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他,一个在现实里还活着的他。
青烟飘散于空中,我脑子里留下的是他最后的一抹苦笑。
我瞪着双眼,喘着粗气坐了起来。
“姐姐你醒啦?”
脑子里还盘旋着刚刚的那场梦,我的心跳得很快,可我脑子里慌张得什么都不敢想。
“姐姐!”
我低下头向床畔看去,只见那只小狐狸屁孩蹲在床边正叫着自己。
“你怎么还没走,等等,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我睡一觉的时间一般来说少则几十年,多则几百年,虽说狐狸属妖,可这几十年过去,他也不该还是这笨呆呆的三岁小孩模样。
“那富贵该是什么模样?”小孩鼓着眼睛不明所以。
“噢!姐姐我知道了,你是要教富贵学变身术了吧。”富贵非常惊喜,嘴角都快咧开了花。
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我朝周围望了望,周遭的一切如睡时那般,没有什么经年的灰尘,也没有什么残破的蜘蛛网。
“我睡了多久?”
“姐姐你不就是睡了个午觉吗,笼统不过两个时辰。”
才两个时辰?怎么可能?
“姐姐你可梦到你的情郎了?富贵在这儿看了你两个时辰,你睡着的样子很是伤情。”
我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根本听不进任何的话。
富贵还在喋喋不休:“姐姐你梦到了什么剧情,我也喜欢睡觉,打瞌睡的时候也能梦到很多故事。”
富贵见我游离的样子,又问:“姐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也常常做噩梦,我记得最可怕的一次是我梦到在一处深山里,一群人举着斧头砍刀在追一个姐姐,那个姐姐好像也是和你一样漂亮......”
我缓缓挪过头望着他。
“那个被追的姐姐很可怜,被一群人砍死了,后来有个哥哥赶了过来,把那浑身是血的姐姐抱在怀里,样子比那些人还要凶煞......”
“后来那个死去的姐姐不知道怎么了,忽然长了翅膀飞上了天,翅膀煽动,那些砍伤她的人都一个个死掉......”
我不敢相信刚刚从这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一切,抓着他的双肩失控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梦到这些!”
富贵害怕了起来,他抖着声音答道:“山上遍地都是血,我怕得想醒都醒不过来。”
第79章 番外:青峰山上的故人(2)
阔别多年, 我又一次回到了涂山。
我带着富贵,那只母狐狸见到我也并没有很意外。
“比我预估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看来你最近耐心挺大。”狐狸大姐称赞我道。
“你别和我说废话, 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指着个头才到我大腿的富贵说道。
狐狸大姐苦口婆心劝我:“我那天不是同你说了, 他挺可怜的,在这涂山也没有什么玩伴, 送去你那里刚好给你解解闷,一举两得, 岂不乐哉?”
“他为什么能梦到我百年前的往事?”
狐狸大姐神色严肃起来, 她变出了个小球, 然后扔给富贵,让富贵自己到一旁的草地上玩。
看她撇开富贵的举动,我心中便隐隐约约有了些许答案。
按捺不住紧张的心情, 我急忙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狐狸大姐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我又问:“这件事是不是和百年之前的那场大战有关?”
狐狸大姐又点点头。
“我求你件事。”我低声道。
“咱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你直说就好。”
我叹了声气矫情道:“我最近比较敏感,这颗心呢,一碰就碎, 所以接下来我不能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或者任何不重要的消息。”我又补充道。
狐狸大姐苦恼起来:“我也不太确定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你心脏那么柔弱,我劝你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