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慌了,顾珩怀中的女子竟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这才意识到,那名女子穿的白裳与我的并无差异,我低头向自己身上望去,胸口的血还在浸透。
往事一幕幕流水般浮现在我脑海里,我想起了我和顾珩的所有事,想起了下山的经历,想起了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记忆最后,我也回忆起了我最想要忘记的一段:
那天,他与我说:
“你怎么还不走,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他冷哼了一下,眼里什么光都没了。
我失落的走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顾府。
而我却不甘心的承认,那一夜我又跑回了顾府,为他挡了那一剑。他看见我受伤时,那个我从未见过的眼神,那个充满愤怒与害怕的眼神,在告诉着我,我已经永永远远地离开了他。
我又忽然想起那千寻寺的老和尚,想起那个锦囊,想起那天他走后我忍不住偷偷打开锦囊,想起锦囊里纸条上的四个字:莫染红尘。
很多年后,有人问起顾珩,为什么一直对那个姑娘念念不忘,他想了想回答道:“以前我从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姑娘,碰巧有一天,我想喜欢一个像她那样的姑娘,与她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性格,一样的脾气,碰巧她就出现了,你说巧不巧?”
第2章 三年
靖元三年,春节刚过,元宵将至。
在这个人魔共存的时代,天下分为阴阳两极,魑魅魍魉属阴,人灵仙兽为阳,日落西山之口便是人魔两界的分界。一直以来,西山之口都有结界封印,凡人不可入,妖魔不可出,就这样维持了人魔两界几百年的平衡。二十多年前,结界的封印忽然变弱了,魑魅魍魉混入人间,残害生灵,幸得千寻寺得道圣僧合力压制,才将妖魔击退回西山之口,从此人间重得安宁。
隆冬虽过,洛城仍然飘着细雪。这是东国在这片土地上的第八十八年。
二十多年前在皇帝孟启光的统治下,东国海内鼎沸,朝内官员腐败,朝外邻国强势,国库空虚的东国在各地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终于在二十年前被当时的廉亲王孟启正推翻。
孟启正在位十七年,为政精明,使东国从之前的衰落中逐渐走向繁荣,这位开明的君主逝世后,传位于太子孟瑜川,如今便是靖元三年。
洛城东南边有座百樾楼,周围树木环绕,四季长青,绿荫繁茂,入座楼者,可不知春秋,遂以“百樾”名楼。百樾楼上椅皇城,下临流江,故贵者趋之若鹜往。
顾珩坐在二楼的一间茶室,茶室是半封闭式,一个大阳台可看尽楼下风光。百樾楼的伙计们都知道这是顾家的长公子,招待得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知道,顾公子每月都会来百樾楼一次,每次都要这间茶室,一坐就从早到晚,每次也只是点一壶茶,伙计们进来招待,通通都被赶了出去。
隔壁间的茶室有一阵嘈杂声传来,扰了他的清静。
“哟,张员外,您可算来了,我们可恭候您多时啦。”
“来来来,张员外您坐。”
“小二!沏一壶武夷红袍!”
听隔壁的房间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大约是有四五个人。
待店小二送来香茶,那位被吹捧的张员外开口说了话:
“来晚了,来晚了,都是家里那婆娘多事,啰嗦了那么几句,耽搁了些时间。见谅啊,见谅。”
一群声音附和道:“哪里哪里。”
“员外您可是大忙人,能有时间与我们这等平民百姓叙叙旧,实在是我们的荣幸了。”
“啧,此话就见外了。”员外话中带着些责备。
“不知员外最近还在忙陆家的事吗?”其中有个人问道。
张员外答道:“上个月送完最后一次货上广源山庄,这个月就不送了。”
“陆家的广源山庄?陆家的二小姐不是在那儿养着病吗?”
“听闻那二小姐近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就打算下山回陆府了,所以这物资我也不用送了。”
又有人附和道:“张员外您可算能休息下了。”
“也不知那陆二小姐生的是何病,竟一连在山庄静养了十几年,真是可惜。”
张员外也有些怜惜道:“还不是出生时那场祸乱……唉,还是不提,不提了。”
众人意会到了些什么,便换了个话题:
“听闻令千金已到了出阁之龄,不知员外可物色了些什么才子?”
众人笑笑。
张员外一脸笑意道:“是有那么几家,怕的是我家那丫头别人还看不上呢!”
“令千金可是名门淑女,选夫婿这种大事当然不得马虎。”
“那是,除非那顾家的公子,其他的怎么配得上张家小姐呢。”
众人谄媚地吹捧道。
张员外又有些不好意思:
“顾家我可是高攀不起,顾家那公子还不是要留给陆家的。”
众人不解:“此话怎讲?”
张员外挪了挪身子,开始慢慢说道:
“这顾家的夫人是孙家的大小姐,这陆家的大夫人也是孙家二小姐,这陆家大夫人膝下只有一女……”
“可是广源山庄上养病的那位?”有人不解。
张员外连忙解释道:
“不不不,陆将军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陆青山娶的是这孙家的孙蔷二小姐,膝下一女唤名陆知意,乃陆家大小姐。广源山庄养病的那位是陆家二儿子陆青川之女,唤名陆言语。”
“这陆二小姐倒是挺可怜的,听闻她出生时,陆青山在秦门那场战役里牺牲了,她娘亲生完她后又下落不明。唉,难怪落下一身病。”
“只怪她生不逢时,她父家是当朝的将军,而母家又与前朝有所牵连,她的身份也挺尴尬的。”
听完众人的议论,张员外又继续说道:
“这陆家关系复杂,这几年也都是这个大儿媳打理着陆府,大事小事也几乎是她说了算。这顾家的夫人是孙家的大小姐孙蓁,姐妹一心,那顾家和陆家的因缘不是迟早的事?”
众人听完才恍然大悟,纷纷称赞:
“配得很,配得很呀。”
隔壁的茶室,这些闲言碎语顾珩听得一清二楚,顾珩却不为所动,静静地坐着,望着窗外,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珩茶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位与顾珩差不多高,衣着朴素但看起来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进来,顾珩见他进来,也站了起来,与他说道:
“这儿有些吵,我们直接去吧。”说着,顾珩便走出茶室。那神秘男子在茶室休息了一会儿,又过了一炷香,才下楼。
顾珩在洛城热闹的街道上走着,已到中午,各种摊贩在街上吆喝着,小孩们在缠着爹爹买糖葫芦,一直哭闹,一旁的大人实在受不了,一脸不情愿地掏出钱。煎饼、包子摊的香气早已远远传来。在首饰店里,里里外外都挤满了女孩,街边的风车、胭脂、水粉也成了男子常常挑选送给女子的礼物。这样的大街小巷,虽然土气了些,但还算温馨。
人们来来往往,顾珩忽然看见一个青衣在前头跑,一个紫衣在后头追,还时不时发出狮子般的怒吼:
“站住!站住!”
渐渐的,那紫衣跑不动了,双手撑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正当心灰时,那青衣又冲撞了顾珩,顾珩反手一扯,青衣一惊,看出了来者不善,便手忙脚乱的一拳打过去,只见顾珩一闪,用脚抵挡住了拳,再猛的一踢,那青衣便倒在地上喊叫着。顾珩顺手一拿,就把钱袋扯了过来。也不管那青衣,直直的走向那紫衣。
“姑娘,你的钱袋。”
“谢谢谢谢......”那姑娘取过钱袋连忙道谢,忽然又一惊:“你...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女子的,那不成我的扮相有何疏漏?”
顾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是说道:“举手之劳,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还未等姑娘道个别,顾珩就走了。
“真是奇怪!”那女扮男装的姑娘自己嘀咕了一声,心中不免对顾珩有几分好奇,便偷偷跟上去。
跟着顾珩的脚步,那姑娘到了一座酒楼的门前,她抬头一望酒楼的匾额,“醉烟楼”四个大字熠熠生辉。这姑娘意会了一下,便觉得是一些不入流的风月场所,看着顾珩理直气壮地走进去,她不禁感叹,这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
这“醉烟楼”白天只是普通的酒楼,可每当夜幕降临时,酒楼里歌舞升平,好不热闹。普通的老百姓都一致认为这只是个富贵人家花天酒地之去处,不过在顾珩眼中,这个地方又有些不同寻常。
醉烟楼始建于二十年前,起初的确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酒楼,后来酒楼慢慢热闹起来,不仅聘请了歌姬舞娘,还重修改造,整座楼显得气派了不少,达官贵人也蜂拥而至。不为人知的是,这片酒肉之地其实是创办者亲手织造的消息网,创办者靠着训练有素的歌姬舞娘们引诱朝廷中的达官贵人,从而打听收集朝政的内部消息。
没有人知道醉烟楼的创办人到底是谁,只不过最近忽然冒出了一个酒楼的掌柜,竟是一名妙龄女子,也没有人见过这位掌柜的模样,只听闻她名唤“邱妙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