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却一副释然的样子,同她说:“我今日来是想同你说个故事。”
“噢?是吗,好啊,我洗耳恭听。”妙妍发现顾珩不是来找自己算账的,便安心了许多。
顾珩说的故事说长也不长,说短却好像敷衍了故事里的情意。
那是妙妍听过的故事,那是一个小女孩在夜里帮小男孩补风筝的故事,那是一个拿新裙子报恩的故事,那是一个最后没什么好结果的故事。
这些早已听过的剧情从顾珩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番心酸,妙妍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
后来顾珩说:“你知道那个女孩是怎么死的吗?”
妙妍有些难过地回忆起刚刚顾珩说的剧情:“为那男孩挡了一剑。”
顾珩望着天边的夕阳剩下的最后一丝光芒,缓缓说道:“是啊,她挡了那最致命的一刀,可她身上还有很多伤,都是那男孩一刀一刀刺的。”
这是妙妍没有听过的一段,她惊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说她和那男孩过得很好吗,那男孩为何还要刺伤她?”
顾珩眼色凉凉的,半天开不了口。
“起初男孩不知道女孩是当年为他补风筝的人,他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能有一步走错,所以当女孩在大街上喊出男孩的名字时,男孩便以为女孩是他继母安插的细作。于是后来,男孩就将计就计,一步一步接近那女孩,把那女孩带回了家,亲眼看着继母在女孩的汤里下了断肠散,男孩故不作声,就这么算计着算计着,直到后来有一天,女孩终于想起告诉男孩她的身份......”顾珩的声音低沉又有些哽咽。
“男孩怕啊,他怕继母会继续伤害女孩,所以那一天,男孩把女孩赶走了,他原本让人安排了一切,安排了让女孩躲起来,他打算拿到断肠散的解药,然后带着女孩走,可后来......”顾珩笑了,像是在嘲笑着自己,却再也说不下去。
妙妍在一旁,手捂着半边脸,几滴眼泪不争气地流下了。
她非常清楚断肠散是什么,那是一种会上瘾的毒,不会致死,但会慢慢耗尽你的生命,言语就是几年前中了此毒,每隔几个月毒性便会发作一次,毒性一发作,便痛不欲生。若无解药,断肠散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快,若成了日日发作,就是断命之时。
“妙妍你知道吗,我还没为小语解开断肠散的毒,我还没和她解释清楚,她就死了,她怎么能死。”
天边的夕阳收起最后一丝光芒,星空伴随着它的沉沉落下冉冉升起。
妙妍觉得自己没那么坚强,更没那么伟大,她守不住这个秘密,尽管它可能已经不是秘密了。
刚要开口,不远处芬芳拼了命地跑过来,她害怕地哭花了脸,跪倒顾珩面前,哭喊道:“顾公子!求求你,你去救救我们小姐把!求求你,只有你能救她了!”
“小语怎么了!”
“言语怎么了!”
顾珩和妙妍异口同声紧张地问道。
芬芳的声音都是哭腔:“小姐她......她的毒发作了!”
第30章 广源山庄(5)
陆青山走后,孙蔷继续留在孙府里,没有回去。孙蓁偶尔来看望,她也还在生着闷气。
孙蓁听着这些讲了十几遍的话实在不耐烦了,于是就和孙蔷袒露了自己的计划。
“什么?你在海味里加了断肠散!我们知意还在那儿呢!”孙蔷听到知意可能会有危险,便暴躁如雷。
孙蓁却镇定自若:“别担心,我只是加了一点点,一般人成不了瘾的,反倒是那些已经成瘾的,只要碰了那么一点点,就会原形毕露了。”
孙蔷不知言语的故事,问道:“难道那小贱人之前中过断肠散的毒?”
孙蓁十分得意:“是啊,那毒当年是我亲自下的,还是顾珩亲手送上去的。”
知意看见顾珩和妙妍还带着芬芳像发了疯似的往言语那里奔去,她以为出了什么事,也跟了上去。
她随大家推开了言语房间的门时,眼前的景象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言语此时正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苦苦哀嚎着。她的手用力地抓着头,像是脑袋里有千百只蚂蚁在爬动。她的脸上都是指甲抓破的血痕,那副模样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陆言语完全是两个极端。那个是大家闺秀,而眼前的这个甚至连乞丐都不如。
她像只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把房内的所有东西都撞倒在地。
残存的意识让她注意到有人进来了,她撑开眼睛,看到了顾珩。
“不要!不要啊!”言语的脸上顿时满是泪水,她发了狂,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带顾珩来!把他带走!带走!”
那一声声的哭喊是言语的最后一丝尊严。
顾珩并没有走,他朝言语走过去,一步一步,在寻回他的挚爱。
他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发了疯的言语。
言语的身体里像是一团火在燃烧,她越是撕心裂肺,越是苦苦挣扎,顾珩就抱得越紧,像失而复得的珍宝,不肯放下。
“顾珩,我求求你,你走好不好,我就算是现在死了,也不想你看到我这样。”顾珩身上的温度在刺激着言语最后的清醒。
“小语别怕,没事的,没事的,你别怕,你别怕,”顾珩搂着言语,他想起在很小的时候,还没过世的母亲就告诉他,男子汉不可以轻易流泪,因为眼泪的宝贵,只能为了自己珍爱的人流泪。
他如今抱着言语泣不成声,他的那个女孩回来了,可却是遍体鳞伤地回来了。
顾珩禁锢着言语无法动弹,言语没了力气,渐渐地昏睡了过去。
顾珩还依依不舍地跪在地上抱着言语,他怕自己一松手,小语就又会不见。
门旁的知意不敢置信地看着刚才的这一幕幕,她也哭了,不知是跟着言语一起哭还是跟着顾珩一起哭。她想起了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一双人被命运紧紧绑在一起,然后一颗怦动的萌芽被时光埋葬。
妙妍还清醒着理智,她走上去,蹲下来对顾珩说:“你将她放到床上吧,她如今得好好睡一觉,你可不想她醒来又惹一身病吧?”
顾珩回过了神,连忙将言语抱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妙妍看到言语脸上手上不是泪迹就是血迹,就吩咐芬芳打盆水来给言语擦一擦。
芬芳拧干了毛巾,轻轻擦拭着言语脸上的伤痕,她看着那些伤,心疼道:“小姐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离发作还有好些日子,怎么今日就......都怪我没看得紧,都怪我。”
“你也别自责了,言语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按理来说,她的毒应该是越来越严重了。”妙妍安慰道。
芬芳帮言语擦干净了脸上的伤,妙妍就把她拉出去了,芬芳还抢着说自己要照顾言语,妙妍告诉她,有顾珩在,你家小姐肯定被照顾的妥妥贴贴的。
把芬芳带走后,妙妍轻轻地掩上门,转身一看,看见了门外还在哭泣的陆知意。
妙妍对知意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想知道很多事,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等言语醒来,我相信她会和你解释的。”
“言语还好吗?”知意抹干了泪水问。
“别担心,老样子了,会很快好的。”
“老样子?难不成以前......”
“让言语和你解释吧。”
夜空黑沉沉的,像凝固的墨块,任凭如水的月光怎么也晕不开。
顾珩守了言语一夜,他坐在床畔,抓着她的手,手还是如往常般冰凉,她静静地沉睡着,呼吸声微弱得都听不到。
“小语,我还想与你做许多事,这几年,我路过糖人铺,想同你一起捏糖人,我路过裁缝铺,又想同你做件新衣裳,每想到一样,我便在心里记着,我攒了许多事,如今都想说给你听听,你可有耐心听我说一说? ”顾珩的语气柔柔的,轻轻的,他怕吵醒了熟睡的言语,又想对她倾诉,哪怕睡着的她根本听不见。
第二日午时,妙妍见还没传来言语醒了的动静,有些担心,便带着芬芳过去。
她看见顾珩如昨夜一样,还是这么守在一旁,便猜到顾珩八成是一夜未眠。
“她为何还不见醒?”顾珩着急地问。
妙妍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唉,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在这儿,她怎么可能会醒。”
顾珩看着双眸紧闭的言语,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也该休息一下了,这儿有芬芳就够了。”
妙妍见顾珩还不想动,于是又说:“走吧,我和你说些东西,你应该感兴趣的。”
顾珩回头望了妙妍一眼,这才起身随妙妍离去。
芬芳打了盆水,打算帮言语再擦擦脸,她刚一靠近,言语立马坐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吓得芬芳一盆清水打泼在地。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言语的关系吗,我现在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妙妍深吸了一口气,看似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顾珩脸上尽是疲惫,声音略带沙哑:“说吧。”
“这个故事可不比你的短。你知道吗,很久之前,我不叫邱妙妍,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陆言语。”妙妍说着说着便觉得自己还蛮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