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后传来木门拉开的声音,宋云萱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人从对面的雅室走了出来,他的脸上也戴着银光狐面面具,只是和卫蘅送给他们的不同,那张面具只有一半,因此只罩住了那人的半张脸。
那人有着十分精致的下颌,薄薄的嘴唇却像抹了一层紫色的粉末不近人情地抿着,泛着中毒一般诡谲的颜色。
那半张脸梦魇般撞进她眼中,宋云萱陡然僵立住,目光一寸寸往上抬。
那人从对面朝楼梯走了过来,眸低下来扫了她一眼,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抹着紫影的唇忽而上扬,浮起一丝笑,那笑像在毒汁里浸泡过,透出森冷的杀意。
那人的眼睛是紫色的!
心脏因为惊恐窜过一阵痉挛的剧痛,宋云萱颤抖着手捂住胸口,全身如被人泼了冰水僵硬地再动不了,狐面面具坚硬的木质扣住了她整张脸,她可以听见自己在面具里深而重的呼吸。
眼前像被人用刀展开一片血光,令她一片眩晕,几乎无法走路,宋云萱尽量自然地放轻呼吸,冷静地迈开步子。
那人缓步经过她身边,左手随意翻弄了一下右手的袖口而后手自然下垂,她看到那只袖口上用暗线绣着的一枝梨花。
瞳孔猛地收紧,一段突如其来的记忆窜入脑海:
男人伸手折去低在她肩头的花枝轻佻地置于唇边,他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着那雪白的花瓣,紫色的瞳内泛着危险的笑意,他轻声道:
“我是沈邪兰,初次见面,女刹大人。”
第22章 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沈邪兰顿住脚步突然转过身来挡在了裴澈宋云萱的面前,目光从裴澈脸上掠过落在宋云萱身上,他微微垂首,嘴边挂起令人讨厌的笑:“小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的这双眼睛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伸出手来竟想解开宋云萱面具后的勾绳。
裴澈按住他的手,淡淡道:“抱歉,舍妹从小在家中足不出户,不曾与大人见过。”
沈邪兰桀桀怪笑了一声收回了手。
这人身上有很重的邪气和杀气。
裴澈面上波澜不惊但也深知这时候还是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为好,谁知手突然被一只小手用力拽住。
那只小手冷得像刚在冰水里浸过,她死死抓住他的手指,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肌肤中。
裴澈低下头去却看到宋云萱惨白的侧颜,她全身都在发抖,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他几乎可以感受到从她身上辐射而出的剧烈恐惧感。
她在怕么?
下一瞬,宋云萱下意识地轻轻动了动,他以为她要逃走,却发现她右脚跨出了一步,全身的力量凝聚而起,手悄然握成拳拢在衣裳下,小小的身体挡在他身前。
那是防御的姿态。
她明明怕得全身都在抖,可是却本能地想保护他。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裴澈没有理会沈邪兰意味深长的眼神,俯下身去将宋云萱一把抱起来,宋云萱吓了一跳,反手搂住他的脖子想说什么,但裴澈将她的小脑袋压在他胸膛上,不让她发出声音。
修长的手指轻轻帮她将面具的勾绳系牢,用兄长责备的口吻道:“不要东张西望,走丢了怎么办?”
“我......”宋云萱从他怀里疑惑地抬起脑袋,却发现狐面面具后的裴澈正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他柔声道:“我在这里。”
他的手像是察觉了她的害怕似的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安抚着她。
宋云萱身体莫名放松了下来,趴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却让她心安的气息,就连沈邪兰环伺的目光都不会让她再害怕。
裴澈没有再看沈邪兰,淡淡道了句借过抱着宋云萱走开了。
直到被沈邪兰注视的感觉消失,宋云萱才在裴澈怀中松了口气。
“不怕了?”
“嗯。”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不认识。”
“哦。”
“.......少主,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你不怕我骗你么?”
裴澈低眸看她,好看的眉眼流泻出几许温存,面具后传来他好听的笑声,他伸手揉揉她的发顶轻描淡写说出三个字:“你不会。”
宋云萱默了默用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无端有些哽咽。
那晚满堂春里大家开会时她其实一直有站在墙角偷听,听到柏松、顾清风的质疑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做出合理的解释,少主却至始至终没有怀疑她,还维护她容不得别人对她半点怀疑。
他对她的信任越来越牢固,仿佛与生俱来。
她太怕自己有一天会辜负他的这番信任,站在与他对立的那一面。
沈邪兰认识她。
那段陌生的回忆是她的。
她是沈邪兰口中所说的那个女人。
她是女刹。
东风有恨致玄都,吹破枝头玉,夜月梨花也相妒。
——她是夜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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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蘅站在雀翎洲外伸着脖子等着迟迟才跟上来的两人。
见宋云萱被裴澈抱在了怀中,卫蘅羡慕了:如果可以他也想被打包一下让阿澈随身携带啊!
挥退了哑侍,三人进了雀翎洲。
雀翎洲内摆满了三方博古架,架上堆满了各种珍奇古玩、名家书画,随便一件宝物都价值连城,这间屋子不像是待客的倒像是个储藏室。
卫蘅站在博古架边,笑道:“阿澈,你们到我这箫音馆来是想打探有关夜月的消息吧。”
裴澈将宋云萱放下地转身将雀翎洲的门关上,不动声色:“原来王爷已经知道地这么清楚了。”
卫蘅挠挠头嘿嘿笑了:“本王毕竟是个王爷。”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
“本王一早想见见灵犀宫的幽兰花使,只是没想到会在锦城烟花之地机缘巧合地见到了你。”卫蘅想起那日的惊鸿初见犹觉身在梦中。
裴澈淡淡一哂:此人果然不是表面所见的那样。
“雀翎洲外本王以箫音馆馆主的身份请你们来的,进了这雀翎洲,本王就要以大梁宁王的身份来见二位了。”
卫蘅似乎有些紧张,舔了舔干涩的唇,径直走到中间博古架上,从堆放杂乱的珠宝玩件中摸到了一座不起眼的角羊木雕,他伸手握住羊角将底盘轻轻转动,只听细微的砖石磨动的声音,卫蘅伸手将脚下铺着的毯子掀开,那里露出了一个地下室入口。
他先走下三层台阶取下墙壁上的一盏碎玉琉璃盏宫灯,朝两人一招手:“跟我来。”
地下石室意外地深,台阶一级一级像是要无穷无尽地延伸下去,
裴澈带着宋云萱跟在卫蘅身后,抬头往后看那块石板已经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卫蘅手里的灯照亮周遭一丈方圆之地。
寂静的台阶上留下三人的脚步声,宋云萱发现自己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都格外地清晰。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前面出现一面石墙挡住了三人的路。
卫蘅将碎玉琉璃盏交给裴澈,道:“看着我怎么做。”
他伸出两根手指反手用指骨在左侧的石墙上敲了三下,右边的石墙上敲了四下,又在面前的墙壁上敲了七下。
完整的石壁发出了摩擦地面的声音,细小的碎屑簌簌地从壁顶上落下来。
那石壁原是一面巨大而沉重的石门,门缓缓地打开。
裴澈淡漠的声音在石室回荡:“密室的机关就这样暴露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么?”
宋云萱亦道:“王爷,你就这样信任我们么?”
“当然,”卫蘅转过身来,从裴澈手中将碎玉琉璃盏接过来,目光轻轻落在两人身上一顿,他耸肩一笑,反问,“你们不是也同样信任我么?至少我对你们来说是敌是友还不确定,跟着我进了这个石室,万一我动些什么手脚你们可就一辈子走不出去了。”
谁料裴澈淡淡道:“你不会。”
宋云萱愣了一下,这三个字他刚才也对她说过。
“为,为什么啊?阿澈,你对我这么信任嘛?”卫蘅感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要不是手里有灯他早就抱过来了。
裴澈嫌弃地看着他这副花痴的模样却还是回了一句:“直觉。”
卫蘅似乎想发表一下获奖感言,但身后慢慢打开的石门上却有一样东西朝他背后猛地扑过来。
卫蘅站住没有动,任由那东西“扑棱棱”七零八落地倒在他身上。
那是一副人骨,肉身早已成灰、衣衫早已朽烂,只剩下些散碎的指骨、肋骨、臂骨......顺着他的衣衫滚落在了地上,那颗人头骨却好巧不巧地磕在他的左肩上,空洞的眼窝衬着背后的晦暗森森然盯着他的侧脸。
骨身泛黑,应该是被人用剧毒毒死的。
显然,那人死的时候整个人扒在那面石门上的,所以门打开时,尸骨顺着墙体的转动倒了下来。
裴澈、宋云萱没料到会出现这样一幕,卫蘅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泛着麻木的青灰,但须臾,他伸手将那颗头骨从肩上扫了下去,头骨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