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着裙角,跨过路边的水洼,向着一卖水果的摊主走去。
“姑子,侬家的橘子甚好,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带带些嘛!”摊主长着一张黑瘦的驴脸,嘴角有一颗豆大的黑痣,黑痣上还有一根长长的毛,笑起来那颗痣快被挤到鼻子上了,他挽起袖管,赤着胳膊摇着一把蒲扇。
南越称女子为姑,称男子为公子,稍稍有别于大楚。小椫吃了一路的野生橘子,对摊主卖的橘子没什么兴趣,直接了断问道,“摊主,你有没有见过一僧人带着小孩的?”
摊主笑着摇了摇蒲扇,道,“僧人还带小孩?有趣有趣……”
小椫着急道,“究竟见过没有?”
摊主的笑容仍在脸上,只是早已没了原来的那份灿烂和真诚,他冷冷答道,“没。”说着将眼睛瞟向别处。
阿东和圭石不一定会在南河停留太久,可能直接去了南越的都城新阳。她这一趟折回家,与两人一别已有十来日没见,十多天下来,物换人移,自是正常不过。小椫还想问问摊主从这里怎么去新阳,可摊主已经和另一个姑子搭上话了。
那女子年纪不大,穿着浅绿色的衫子,个头不高,身量苗条,五官秀气,粉黛薄施,头上挽着玲珑髻,垂下一缕黑发,手里挽着一竹篮,一派清雅端庄模样,正低头挑选橘子,还时不时地被摊主的话逗笑。
小椫心知这般端庄淑雅的人儿挑起东西来,没个一时半会是挑不完的,便想个不如换个地方打听,正走到那水洼前,刚要提起裙角,一辆马车从身前驰骋而过,车轮压过水洼,溅起人高的水泥,将小椫浇了一身湿。
阿娘缝制的新衣穿不到片刻,就变成了泥衣,小椫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原地怔了片刻,眼看着马车驰骋而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那马车离了水洼不过五十来步,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小椫登时欣慰至极,心道这南河城的百姓果然品行高洁,知道弄脏了路人的衣裳,这便要下来赔罪。
果然,那驾车的男子下了马车,风尘仆仆朝小椫走来。他年纪约莫不过十七八九,长着一张白白嫩嫩的心形脸,神情傲然,额前飘了两缕碎发,活像两根蟋蟀须,金纹护额戴的端端正正,一身浅蓝织锦华服,袖子和裙摆有几分褶皱,像是个富家公子,行动时却没有富家公子的高雅做派,多了几分随和亲切。
小椫定了定气,心想着该如何气度翩然地开口,“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哎没事,随便赔点小钱就行了……”“无所谓啦,洗洗就干净了……”
哪知,眼前这蟋蟀须堪堪从小椫身旁走过,若无其事地跨过水洼,来到水果摊前,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那挑水果的绿衣女子肩上,柔声笑道,“三妹怎么自个出来逛了?”
小椫心想,这人眼神可能有些问题,没有注意到这个大活人站在这里,故意又往两人身旁靠近了些。
绿衣女子看着小椫挪过来,蹙着蛾眉瞪着蟋蟀须,朝小椫努了努嘴。
那蟋蟀须丝毫没在意女子的暗示,低声道,“元公子正在车上,三妹要不要一起坐车回去?”
原来是认识的人!隔了那么远都能认清路边的熟人,愣是没瞅到被溅了一身泥的她!小椫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那双颊微红,羞赧低头的绿衣女子,上前一把推开蟋蟀须,理直气壮道,“驾车汉,你赔我衣裳!”
蟋蟀须吃了一惊,往后退了半步,皱眉道,“你是谁?”
小椫恼道,“我站在这里无缘无故被你溅了一身泥你都没看到,怎么就看到了后面那个人!”她指那绿衣女子,若不是初来乍到不想惹是生非,她差点要破口骂人。
蟋蟀须嗤声一笑,似乎觉得这话是在夸奖他,他双手抱胸,噙着笑懒洋洋道,“这衣裳能值多少钱,我赔你便是。”
果然是富贵人家不知愁,哪里知道阿娘裁制衣裳的辛苦和心意,小椫心里满不痛快,冷笑道,“赔?料你也赔不起?”
蟋蟀须道,“笑话,一件衣裳能值多少钱!”
小椫道,“这衣裳虽然料子普通,但并非普通裁衣店所制,也并非出自凡人之手,这可是一位世外仙女所制,她可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妙手慧心,料你找遍整个北楚南越中原大陆,也找不出那样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女子,更不可能请得她的纤纤玉手来为你缝制衣裳,黄金虽贵,犹有可求,我这衣裳却是世间无二,所以你说这衣裳能值多少钱?”
蟋蟀须愣了愣,反问道,“世间真有这般女子?”
小椫被这不抓重点的一问引得不气反笑了,乃道,“那是自然!”见蟋蟀须无话,小椫又道,“我知你赔不起这衣裳的价钱,姑且谅解你一番,你向我赔礼道歉,今天这事,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绿衣女子拿着帕子掩着笑看着小椫,蟋蟀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憋了半天乃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想要我给你赔礼道歉,真是放肆!”
女子敛了笑,劝住他道,“二哥,的确是你有错在先,你就向这位姑子认个错好了。”
蟋蟀须看看绿衣女子,又看看那马车,大概是担心车上主人久等,便气着跺了跺脚,俯身一揖,冷笑一声,道,“是在下输了,还请姑子原谅。”
小椫哼一声,别过头去。
绿衣女子挽着水果篮子朝小椫浅浅一礼,从腰间拿出一块银锭,交到小椫手中,并握住小椫的手,笑道,“姑子莫要生气,实乃我二哥鲁莽,这点意思,请姑子千万要收下,沿这条马路往前走,有家裁衣店,手艺虽比不得那位世外仙子,但也还算过得去,姑子可到那处去换身衣裳。”
小椫接过银锭,看这女子诚意十足,也便消了气,笑道,“你这二哥粗鲁野蛮,我不跟他见识,这钱我收下了,权当是给你二哥买了个教训,以后过街当心点!能遇到我这样讲道理的人不多,也实在是你们有幸,他日要是碰到个不讲理的,非得把你们的车拆了不可!”
蟋蟀须脸涨得通红,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正要跟小椫继续争论,绿衣女子却开心地笑了,她推开蟋蟀须,与小椫道了谢,作了别,催促着蟋蟀须回到马车上。
小椫来到绿衣女子所说的裁衣店,选了款式,拿出银锭付了钱,刚换好衣裳,正要走时,店家拦住她道,“姑子,姑子,先别急着走,刚才兰府遣人送信,邀请姑子晚上到他府上用膳。”
小椫挑眉问道,“什么兰府?”
店家叹道,“啧啧,啧啧,姑子怎么连兰府都不知,南河郡守家,越国数一数二的富豪。”
小椫摆手道,“我不认识什么南河郡守,你一定弄错人了。”
店家皱眉拦道,“哎,姑子,姑子唉!来人是说,要找一个一身泥巴的姑子,长的灵气动人,心气极高,必然是你没错。”
小椫想了想,笑道,“兰府是不是有个三姑子,还有个二公子?”
店家点头道,“正是,正是,兰府这个三姑子蕙质兰心,正叫兰蕙,二公子兰屏为人放浪不羁,人称兰不羁。”
兰簸箕?小椫嗤声一笑,心道他被人称放浪不羁,我看就是傻了点,缺了根筋,又爱装风流而已,她笑着笑着,朗声对店家道,“你说的那兰蕙还不错,知书达理,只是这兰簸箕嘛,实在是惹人讨厌,他们要我去,我才不去。”
店家脸一黑,愣了半响又劝道,“姑子刚才不是说要找圭石和尚和阿东吗?托兰府的人帮你一打听,很快就知道下落。”
“此话当真?他们真能帮我找到阿东?”小椫忙问。
店家眼神闪烁不定,挥舞着手臂,慌忙搪塞道,“当然,当然,如果连他们也找不到的人,恐怕没人能找到了。”
小椫暗笑,这店家撒谎的方式太过于明显,甚至有些滑稽,但不愿戳穿他,于是咳了咳,挺胸抬头,神气十足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赏他们兰府一个面子,去瞧瞧他们府上什么玩意。”
“哎哟喂!”店家慌忙道,“姑子真是识大理,识大理……”
小椫暗笑,出了裁衣店,一路循着店家指示,找到了南河郡府兰府。
兰府门前一道长长的大理石阶梯,两端摆设有四方神兽石象,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紧紧掩着,两边的围墙望不到头,围墙里面冒出些许竹子和芭蕉来。
小椫上去敲门,接连捶了老半天也没听到里头什么动静。身后一个过路的老人家看不下去了,拄着拐杖敲打着石阶,嚷道,“敲什么敲,要敲去东门那边,这里没人理你的!”
小椫一时无语,好好的富丽堂皇的大门放着不用用侧门的!听老人家说话的口气像是在跟傻子说话,但毕竟也是好心劝自己,于是她憋着一口气,从正大门找到东门,敲了敲门环。
侧门立马开了,一个马脸小厮上前道,“姑子可是前来赴宴的?”
小椫没好气道,“正是,快叫兰簸箕来迎接我。”
马脸小厮脸上一块青一块白,忙赔礼道,“二公子正在陪贵客,姑子可先到府上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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