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孔方苦笑了一下,“后来我怨念成鬼,不得超生,徘徊于人间,直到被晓寒父子给捉住了。当然,等待我的当然是受到大刑以后再去投胎的命运,可是没想到,帝胄找到了我。”
“找你”李弃不由得问道。
孔方点点头,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帝胄的头发连着就是所有生灵的生死线,这千丝万缕犹如蛛网一样纠结复杂,却条理分明,这些生死线被单独放在了一个房间里,只因你的父亲偷走了昼的生死线,搞得所有的生死线都乱了,你知道,帝胄本来就是个不善于整理东西的人,更何况他根本记不得所有生灵到底是用得那根线,如今乱了,他正头痛没人替他整理呢,而那时候,他听说了鬼方域来了我这个过耳不忘的人,所以他苦口婆心地想吸纳我进鬼方域,想让我永远管理他的生死线,甚至用了成为地祇这个条件,因为这样还可以有新的肉身,所以后来我短短时间位置坐得比血见愁这个判官还高,这才遭他的恨呢。他哪里知道,那玩意儿乱得很,即使我一头青丝,一趟整下来头也得白了不可,更何况半年就得整一次啊。”
“原来如此,”李弃哑言失笑,“那么你呢你是不是马上答应了”
“没有,”孔方摇摇头,“那时候我还纠结着要为自己报仇,他阿狼不是爱钱吗爱钱才出卖我的吗所以我发誓自己要成为天底下最有钱的人,要拿鸡舌头把他淹死以泄心头之恨。”知道现在,孔方说起时还是有一股消不了的怨气,就像是疤痕一样,深深的镌刻在了他的心里。
“为此,帝胄给了我几十年的时间,让我自己努力成为天下最有钱的人,于是我努力赚钱,当挑夫,打渔,跑腿,拉车,什么苦都受过,什么活都做过,为的就是成为天底下最有钱的人,我记得,我是贩卖人口起家的,我通过鬼域的关系,知道有谁不要孩子,便将他们收集起来,卖给需要孩子的家庭,我甚至贴心的帮他们找相似的孩子,这样不容易被外人怀疑,渐渐的,我孔方变得小有名气了,三十年后,我便已家私万贯,富可敌国了。”
“之后我找到了出卖我的人阿狼,哎”说道了这里,孔方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忘了,他是一个凡人,仅仅只有几十年的寿命,当我努力赚够钱的时候,他几乎过完了一生。”孔方长叹了一口气,心中积压的怨气就好像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烟消云散了,“那时候,我看见了衰老不已,奄奄一息的阿狼,那一刻,我积压了几十年的怨气瞬间消失了。我听说,他几十年来也不好过,他的钱不久就花完了,接下来便苟且了活了三十年,据他的邻居说,他从来没有睡好过,经常会从梦中吓醒,说看到了被凌迟后血淋淋、白发苍苍的我。他看到我的时候瞬间就把我认出来了,然而朝我跪下了,哎,那一刻,我心里的怨便是怎么也没有了。”
孔方淡淡地说道,“他只是个贪钱的小人,不值得让我怨愤那么久,之后我就释然了,甘心成了地祇,只不过,我爱钱的老毛病就再也改不了了。”
“哦,原来如此。”李弃说道。
“所以我对阿狼没有仇恨,自然是不会堕天。其实我只不过始终对父亲还是耿耿于怀,此刻他若不跟我讲清楚为什么要将我千刀万剐,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而这时候,只听见门外的侍婢喊道,夫人,快出来,陛下来了。
“嘿,你看看这不是想来跟你说清楚吗”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李弃想着就觉得好笑,于是戏谑地说道。
“陛下,我爹风僭越”没想到自己刚刚还提到了父亲,没想到这不就出现了,这着实把孔方吓出了一身冷汗,于是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开始想要找出路逃走,然而随便可以消失的他却好像一时忘了自己是个鬼魂,居然说道,“他他他已经在前门了我逃不掉怎么办”
“反正看不见你,躺床上去”李弃鄙夷地看了孔方一眼,便小跑的出门迎接了。
直到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修罗终于在梦中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这些年来,说实话,他甚至连想也不敢想他,因为记忆总会停留在儿子死亡的那一瞬间,甚至连想到的都是血肉模糊的儿子,直到三天前,他闯进了自己的梦里,还是这样的完整,那一刻,修罗安心了,强烈的悔恨让修罗必须想到一个补偿他的办法,为此,他想到了李弃。
这一回,修罗坚信自己做得对了。
月光之下,曲径通幽的蹊径颇有另一种韵味,尽管这里很小,最初的目的只是想把他当做一处书房,只是修罗没有想到自己钟爱的地方被月暗看上了,记得月暗读书的时候便搬来了此处,钟爱的地方给了他最钟爱的人,修罗甚至没有一点的不舍,记得每日赶紧批完了奏折,便心急火燎地跑来这里叫醒午睡未起的儿子,记得每一次,他都会向自己耍赖。
“月暗啊月暗,父亲给你挑的人你是否喜欢,我真的希望,今日你终得偿所愿了。”
不管何时何地,月暗钟爱的东西,也许自己永远都会让的吧,就像是这所蹊径一样,修罗觉得,儿子只要开心了,自己也才会更加开心的。
那么李弃呢也许她注定了只是自己的梦,一个年轻时的梦。
想至此处,修罗长吸了一口气,他仰头看着蹊径牌坊上挂着的红灯,摇曳温柔的光让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兴起驮起了那个要摘红灯的少女,那一刻,红灯印着她红扑扑的脸,是那样的青春活力,还记得月光下跳舞的她,还有和何苦的把酒高歌,当年轻时的一切都以成空,他们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只留下自己孤独一人活着,活着,而2000年后呢何苦变成了自己的儿子,而自己是否要感谢上苍再次让她看到了李弃,即使这个女子终将成为自己的送终之人。
“若你早就是这般漂亮该有多好,或许我就会和何苦抢你了。”修罗释然一笑,道。
远处,一个零碎的脚步声传来,是李弃从茂密的树丛中钻了出来,她看见了远处被人双双架着的油尽灯枯的修罗,这是进宫以来,李弃第一次仔细地看着风僭越,因为李弃怕以后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了,如今的风僭越已经老了,老得让人心疼,风吹起了他几乎掉光的头发,显得是那样的落寞,他的嘴瘪了进去,说话也有些含糊了,惨白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老年斑,竟几乎快将他惨白的脸给填满了,如今,他的长胡子和眉毛也渐渐的短了,衰老并不能保持他最后的风度,他已经没有了原来丰神俊朗的样子,甚至颇有些浩瀚当年老去的样子,原来就算是再漂亮的人儿,老去了也还是一般的样子。时间就是一把杀猪刀,夺取了他的年轻,更夺取了他的生命。
“风僭越”这个名字重新从李弃的嘴里说了出来,因为她知道,此时的修罗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难道,濒死的感觉会让一个人更加的敏感吗李弃不懂了。
只见修罗骄傲地一笑,一瞬间,李弃就像回到了2000年前,回到了过去,她看见了年轻的风僭越的影子,原来不管时间过去的多久,这样的心境始终都不会变的吧。
“来”修罗示意叫李弃过来扶自己,顺便可以支走身边什么都不了解的外人。
李弃心中一酸,她真的很希望,风僭越能像以前一样,骄傲地跨着骏马,摘下自己的面具,俯下身来,摸着自己的脸说我叫风僭越,那时的心动早已不服存在了,而眼前仅仅只是个衰老的皇帝,甚至连走路都要自己相扶的老皇帝。也许比起风僭越自己,李弃更害怕风僭越的衰老,想到了这里,李弃不禁落泪了。
“怎么了,哭什么”风僭越望了一眼李弃,冷笑道。
李弃擦干了泪水,没有说什么。
“即使你不说,朕也知道,你哭我老了是吧,你也崇拜那个风僭越是吗”
李弃点点头。
“傻瓜,”风僭越苦笑道,“人总有老的一天,人永远也不可能斗得过天的,今天这样,我已经很高兴了。”
李弃愕然地看着修罗,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来,扶我进去吧,他就在里头吧。”修罗主动打破了这样的沉静。
李弃点点头,看来修罗什么都明白了,只是他是个凡人,看不见孔方而已。便是今天,修罗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他要在死之前,把心里所有的话都说出来,说给月暗听,或许这样,自己才能安心的离去吧。
屋子里,修罗看见了被翻乱的书画,展开的全是月暗当年最钟爱的作品,这让修罗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此时就在这间屋子里,就在自己的身边,他就和过去一样看着画,痴迷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现在还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等着自己叫他起来。
“李弃,你退下吧,让我和他说说话吧。”修罗脱开了李弃的手,拄着弑神戟,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