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还在笑叹凡人的弱小,转眼间自己连凡人都不如了。
最叫她心惊的是,那光团如今下来的光流比从前细了许多,细细看了,还在凝成光流的只是光团中的很小一部分,另外大半竟就在那里切断了关联一般。难道封了神识还不够,还要封她的神灵?!
灵素控制不住地抖了下身子,心里生出一阵巨大的恐惧来,她忽然明白了那句“业力纠缠,堕入凡尘”的意思。
自己当日贸然用神识改人心念,遭受了此间业力的反噬,照着她哥所言,人的一道心念后头都有累世因缘,自己这一硬改,却是对上了此界中累世的业力。
神识是自己在此间的“用”,而神灵则是自己本来的“体”,自己在此界中乱用神识,导致神识被业力所封,而因为少了神识的护持,自己的心念能量也越发低了,看事想物越来越异于从前。而畅通无阻的神灵与心念之间的关联也渐渐生出不恰,长此以往,自己的心念结构只怕会越来越像此间凡人,最后说不定就真的捱不到三百年就入了轮回。
从前不止一次在大前辈的识念里听到了“堕凡”的说法,她从来没有往自己身上联系过。毕竟她的神识在上头算起来实在排不上趟,这样“堕凡”的祸,只怕自己没那能耐去闯。
结果没想到自己真是“机缘逆天”,愣是凭着这么点微末本事闯出了够格的祸。想想自己能耐小,所以最终办出来的错事也不算太大,还能有如今这样叫自己看见渐变的机会。若是换了那些大能前辈,能耐太大,一招走错,恐怕连后悔细想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一想到历代以来,不知道多少前辈、大前辈都神灵被缚、最终做了凡人,灵素吓得几乎要痛哭失声。
——她是喜欢凡间的烟火滋味没有错,可她没想过要转做凡人啊!
心神大乱之际,边上一个声音响起来:“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想舅舅了?”却是湖儿的声音。
冬至也是各家祭祖的时节,湖儿记得方伯丰的话,就担心自家娘亲触景生情,没想到还真对着慈光神庙方向流起泪来了。
灵素回过神来:“啊,没有,想到了一些事情。娘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你们不用担心。”
湖儿同岭儿把灵素扶到一旁临湖的椅子上坐了,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灵素一再说了无事,两人才又去寻各自的师父。
这里灵素终于想起了自家哥哥留在自己识海中的那段话,把什么神侍大神侍的事情先丢到一边,细细思量起来。
第408章 长养
几日一过,遇仙湖神迹毫无变化,倒是闹得本地百姓对神庙神侍之类的颇有些敬而远之之意了。只怕又要闹出什么太过辛苦的祈福之法,叫自己难做。
最后一日,不求观观主叫人偷偷往湖里又拴这长线丢了一回金银法器,照样有去无回。
便皱了眉头问道:“此间神迹,除了不溺之水外,可还有别的说法?”
就有人道:“还有说能……能保一方风调雨顺……”
观主挥了挥手,那人有些尴尬地停了嘴。毕竟这样的大话根本无法验证,尤其这德源县要说起来也一样闹过粮荒。哪个神庙说起来都保佑一方风调雨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便是有人失德、出了什么冤情等话,自家用惯的套路来说给自家人听,不是太好笑了么。
说了半日都没个准话,观主道:“把长乐先生请来。”
一时就有人去了,过了一会儿,引来一人,也是一身大神侍的打扮,瞧着很有仙气的样儿。若是灵素在这里,就能认出来这位老熟人了,不是从前临阵脱逃的知县老爷又是哪个?!
观主就问起这遇仙湖的小神迹来,只是这位当日虽在湖边神庙里吃了不少茶,也只晓得一个入水不溺的话。至于旁的什么小神迹……“对了,还有个端阳梦。据说端阳节时候在此湖边住宿,就能得到神灵托梦启示,称作端阳梦。”
再另外的就是些神庙养的“遇仙茶”、“遇仙笋”之类的话了,都是拿湖水浇灌的,据说滋味别具一格。只是这样要算做神迹也有些太过勉强。
端阳节还有半年之久,更何况夜晚做梦又怎么能论定是同这湖有关?亦当不得真。
最后还是只能落在一个“不溺之水”上,还有就是他们自己心里知道的“神收”之事。
只管用这两样来验看的话,自家这许多人这么大阵仗忙了这么些日子,却是丁点功德也未见,——那两样神迹显现依旧。
等人都散了,长乐先生对观主道:“我总觉着你们这修法有些不对路。若是越修神迹越多,听着还像话,怎么反把神迹一样样给修没了,这叫个什么修法?我看你还是缓一缓,免得日后发现不对,铸成大错,无力回天。”
观主笑道:“就是因为世人多是这样的想法,才会不得真的修路。你想啊,这世上寻常人如蝼蚁,遍地而生。若是果然这神迹护佑是该当凡人享用的,那就该如日头云彩一般,无处不有、无地不到才对。可事实呢?这些神迹都藏得隐秘,多少人受其惠却并不知真相。
“那这些神迹是干嘛来的?嘿,若非我得了真传,或者也想不到这里去。这神迹原是神选之意。就如同高人著述,说一半留一半,留待有缘人的意思。且我们用的选信众的方法,都是神示而来,事实也证明,那样选出来的信众确实是最最虔诚的。
“因一知三,可见是没错的了。你总是两头想,却是典籍中所言‘疑心尚在’,还得自觉着些才好啊。”
长乐先生笑笑:“你这话也说过好几回了,我总觉着还不太能放心似的。其实想想也对,自在本在于放下,这神迹渐少确实合了这个‘放下’‘减损’的真意,确是向着自在去的。只是从前小打小闹也罢了,这回居然要在遇仙湖动作,我这心里就又不踏实起来,还是功夫没到家啊!”
观主含笑:“可算有两分自觉了。”
转日就没有再做祈福会了,一众人等把这两日的事情一归拢,就有几个大神侍十分震怒。
“这边的百姓真是太缺调/教了,比灵都等地的差了太多,连祈福动念的基本功夫都不会。头一天子夜会要紧时候,居然因为太冷了就跑去林子里偷摸煮锅子吃酒!哎呀,真是、真是气死我了!太也亵渎神明,简直该遭天打五雷轰才对!”
这边有人劝道:“师兄息怒,这动了火意可是要伤修行的,别气了,别气了。”
另一个道:“是啊师兄想是这几日太累了,这心境有些不稳呢。”
观主倒认真想起这事儿来了,缓缓道:“这湖边神庙不少,从前我来时候也带过来不少神侍,有些就留在了此处。不过这边的神庙多是管些周围百姓供奉祖先牌位、灾时赈济等事,祈福也是信众零散而来,确实少有宣教。”
有人就问:“这里土生的还罢了,怎么跟着观主过来、留下的几个,也不好好做做这些事务,就这么白呆着也算神侍?!”
一时无人接他这话。
最后还是个上了年纪的道:“这湖边百姓少,多是大户人家,且有来历者颇多。也有做过信众教诲的,来的人不多,且阵势大了还易遭官府弹压。咱们这回是因为有观主出面,小小县衙也不敢直面对上,才得清静。若非如此,换边上借神庙闹一个这样的试试,只怕当天晚上就叫人给驱散了。”
边上人都点头。其实还有一个,就是德源县地处山南道又临着运河,这两年是越发好了,从前也不差的。且乐善好施的大户人家极多,这些神庙每年都能收到不少各方供奉,躺着吃都吃不完,谁又耐烦去同什么百姓香火打交道?
与其闹得天天人山人海惹得周边人家不喜,还不如闷声发财,靠着他们每年的供奉过舒坦日子。
只是这话要说出来,不免比得好像他们是因为穷才不得不打信众们的主意似的,自然谁也不会说出口的。
观主想得长远,点点头道:“看来我们的信众筛选之法也得在这里用起来才好,此间的神迹还不知何时才能满愿。那些高阶的信众,愿求和忏悔的都是大事,去不求观他们乐意,要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只怕也就一回两回。还是得把本地的百姓们唤醒了向神之心才好。”
众人听了都点头,忙着商议起来。
有人不怎么看好:“我瞧着悬。这地方的人实在心愚得厉害,连这样的子夜会都会说出怕冷回家的话,且第二天、第三天竟然不见更多的人来,反而越来越少了。从前我们在灵都、在北地做这样的祈福会,人都坐不下了,多少人辗转托情来想要往里圈凑、想见一见观主真容。这里的人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璞玉堪雕,可烂泥却是扶不上墙的。我看这地方要想教出虔诚信众,再选出高阶的来,估计同在沙子里榨油差不多。”
几个这些日子同当地信众和百姓们有接触的也纷纷附和此话,说了许多这里人亵渎神明、叫人苦笑不得的故事。
观主却缓缓摇头道:“去一地卖履,是去人人都穿鞋的地方卖好,还是去人人都不知道鞋是何物的地方好?他们如今这般情形,是因为他们还不曾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