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东陵仙君在凡间踏遍了相思坊,也未能寻得雪影兽一丝踪迹。那仙兽年幼,灵气不足,坊内又人多拥挤,怕是仅有的一点灵气也被浊气掩盖。东陵仙君到底不舍得那三界罕见的小兽,誓要寻到它再回天宫。
在这条繁华大街的尽头,有个小小的宅院,院里住着一家四口,香兰便是这家的女儿,年方二八,虽只是小家碧玉,生得倒颇有几分姿色。家中除了父母,还有个弟弟。父亲在衙门当差,母亲身体不好,在家与香兰做些手工过活。
这日香兰出门为母亲抓药,回来的路上见一个白白的小毛团被一只恶狗追着跑,甚是可怜。她本也害怕得很,却不忍见毛团被恶犬所伤,在路边捡了根大木棍吓走那恶犬,然后一身冷汗地抱起毛团就往家奔去。
回了家才发现,药不知何时丢了,少不得受母亲一顿责骂。她心中却不后悔,这毛团长得着实可爱,她怕弟弟见了要抢,就将它藏在自己放衣服的木箱里,留了个缝隙让它可以透气。
到了夜间家人都睡了,香兰就将那毛团放出来玩耍,玩得累了就抱在怀中,与它说话。女孩儿家的那些心思,只敢说与这小兽听听。
说来奇怪,自打她捡回这个小毛团,家里就好事连连,先是父亲升了职涨了许多奉禄,接着母亲的身子也日渐好转,就连念私塾的弟弟,也屡屡受到夫子的夸赞。
香兰高兴地称它是福星,只是她从未弄清楚,这毛团到底是什么,它从不饮食,只是喜爱晚上趴在月光下睡觉。
凡间此时不乏修仙之人,了凡道长便是其中一位。那日他被一户富贵人家找去驱鬼,归来途中经过香兰家的小院,惊觉一股灵兽的气息,他跃上屋顶往房中窥探,见一白毛灵兽与一女孩玩得正欢。
了凡道长动了心,这灵兽他也从未见过,只觉得它灵力不浅,若是得来为他所用,说不定真可一朝得道,飞升成仙。
次日他便敲响了香兰家的院门,香兰母亲见是位道长来访,将他奉为上宾,命香兰泡上最好的茶水,了凡道长却开口道:“夫人可知家中有妖兽作怪?贫道今日来便是为了捉妖。”
香兰母亲闻言吓了一大跳,问:“道长所说妖兽却在何处?”
了凡道长指着香兰答道:“就在你家女儿房中。”
香兰不信:“毛团不是什么妖兽,它是我在街上捡来的,它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倒给我家带来好运,道长定是看错了!”
了凡道长笑道:“是不是妖兽,姑娘不妨将它带出来让贫道一试。”
香兰却是不肯,母亲气急,训斥道:“若它真是妖兽,你这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香兰无法,只得将毛团从箱子里抱出来,了凡一个符咒贴将上去,那小兽疼得一个哆嗦却无任何变化,他这符咒并不高明,本打算让灵兽变得丑陋一些,好让他们相信它是妖兽,谁料这灵兽却不为符咒所制。了凡又试了几次仍不成,心下急了便伸手去抢,香兰不给,他一只手抢了灵兽,另一只手一把将香兰推倒在地。
小兽发怒,狠狠地咬了了凡手掌一口,那伤口很小,却令了凡痛得锥心蚀骨,他拔剑欲刺,香兰大叫一声“不要伤它”,那一剑就堪堪没入她的胸口。
小兽周身亮光一闪,杀气毕现,正在此时,东陵仙君凭空出现,叫道:“不可伤人!”他寻雪影兽多日,今日它一怒之下灵气大涨,东陵仙君才知晓它藏身于此。
他一把将小兽收入怀中,对了凡道:“你失了善心,早就修不成仙了,趁本仙君不愿动手,还不速速离开!”
了凡道长闻言方知,今日自己竟是得罪了仙人,当即逃命去了。
东陵仙君扶起香兰,说道:“你虽因救仙兽所伤,我却不能救你,仙人不能擅自插手凡人的生死轮回,望你莫怨!”
香兰勉强勾起唇笑了笑:“我不怨……”她望了一眼东陵仙君怀中的毛团,笑着说:“能有它相伴这些时日,我很开心,如何会有怨。”
伤口痛得狠了,她只得歇上一歇,喘匀了一口气方接着说道:“那日我夜半醒来,见它化做一位白衣少年,趴在我床边睡着,我便为他动了心,我这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样好看的人,见他一次便终身难忘。明知今生不可能与他相守,如今这样死了也好,只是,死之前,能否让我再见他一次?”
东陵仙君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雪影兽,它慢慢爬出仙君怀中,白光一闪,变成一个英俊少年郎,有些木木地站在香兰面前,香兰看见他便笑了:“能再见你一次,真好!希望你能记住,我叫香兰。”刚一说完那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香兰母亲自东陵仙君一出现就吓得傻了,见女儿死了才反应过来,趴在香兰身上痛哭不止。
东陵仙君如今找到了雪影兽,自然要带它回天宫去,少年却不肯走,问道:“仙君可知,香兰为何只见了一次我的真容,便愿意为我舍弃性命?而她死了,为何我这心里也十分难受?”
东陵仙君叹道:“这便是伤情的滋味,你年纪尚幼,灵根不稳,莫为红尘俗事烦恼,还是做回你的雪影兽罢。”说完一挥手将他变做原先的雪白毛团,揣进怀中往天宫去了。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雪影兽在凡间呆了这么些时日,对离鸢来说却只是些许的光阴而已。
她见东陵仙君将雪影兽送回,方想起自己将它带入凡间的事。东陵仙君看了看那小兽,提醒道:“日后,莫要再让它睡你的床。”
离鸢不解,仙君说道:“它偶然化了形,是个男子,你若不怕蓝止吃醋,仍可与它同床共枕。”
离鸢一个激灵,说道:“不敢不敢,昨日之事已惹恼了蓝止,现下还拒我于千里之外,他还骂我是个薄情之人。”
东陵仙君道:“时至今日,他才算认清你的真面目啊!”
离鸢怒道:“我可是发愁得紧,仙君还有心思开我玩笑?”
东陵仙君说:“你二人都在一起上万年了,还需要我这孤家寡人教你怎么哄他?你且冷他几日,等他撑不住时,你再送上门,他自会笑纳。”
☆、第七章 求和
明知东陵仙君替自己出过不少馊主意,离鸢也别无他法,决定依他所言,试上一试。
这些年来她惹蓝止生过的气也算得上是数不胜数,以往惯用的手段就是认错、讨饶、撒撒娇,蓝止便会大手一挥放了她,如今看着自己这仙君的身子,着实做不来那一套。
她当真几日不曾去见蓝止,偶尔出个门也会刻意避开,使得紫旭仙境的一干仙侍们都知晓,离鸢上神与自家上神又闹起了别扭。
蓝止自然沉得住气,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任你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倒是跟在他身边的仙侍末白有些着急。
尽管末白心中也觉得,离鸢上神放着自家霞姿月韵的上神不要,偏跑去凡间寻什么绝色美男的行径太过荒谬,但他更希望二位上神能永远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有时二位在半路不小心撞见,末白就故意与离鸢上神说话:“离鸢上神可是思念我家上神了,特意在此等候?”离鸢却完全不理会他使的眼色,硬生生地答道:“不曾。”末白只能眼瞅着二位上神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
有时夜间蓝止忙完公务,一个人在忆青阁看书作画,末白就提议:“不如叫上离鸢上神一起用个晚膳,您不是总说一个人吃饭味同嚼蜡?”蓝止就会冷冷地回答:“不需要。”
末白是棵千年榆树成的仙,其他仙侍都爱笑他长了个榆木脑袋,他知自己愚笨,也不是那能牵人红线的月下老人,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将这二位别扭的上神拴到一块。
离鸢本是假意冷落,想让蓝止知道,身边若是少了她,便只能独自一人萧萧风寒,然装了这些时日,却发觉蓝止根本就不为所动,这倒让她生出些小小的怒火,索性带上雪影兽回自己的云狐山去了。
即便是她走了,蓝止也未曾出言挽留,当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然一去方知,归沐与冷画二人整日忙得不见踪影,诺大的湘瀮府除了怀中的雪影兽,与那只单会叫她“娘娘腔“的鹩哥外,竟找不到一个能与她说话的人,东陵仙君几日都不曾来过,这真正称得上萧索的,却是她自己。
闷得受不了倒让她想起了一个好去处,云狐山下有个温泉,是她许多年前无意中发现,此番呆着也是无聊,不如下山泡个温泉解解乏。
她让府中仙侍代为照看雪影兽,便缓步向山下走去,总归是无事可做,权当欣赏沿途风景。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到了那温泉处,已然袍角微润,她除去衣裳下到水中,泉水温热,水汽蒸腾如云,甚是舒服。刚享受了一会,却听见有脚步声自远而近,离鸢旋即起身套上衣裳,寻声而去。
却见一灰袍男子,偷采了他云狐山上不少仙草,此刻正下得山来。
云狐山因是花神所居之仙山,堪称福泽之地,除了漫山遍野的花,也生长着不少别处罕见的仙草,就是天庭的司药仙君也常来向离鸢讨要些仙草入药。这灰袍男子并非她府中仙侍,拿这仙草却不知做甚。离鸢上前拦住他,问道:“阁下取我山中仙草,是要拿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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