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不再犹豫,一把推开门,就见那刚卸了仙职的离鸢上神,此刻正端着白玉酒杯,笑得面带桃花,像是颇得了些趣味。
东陵仙君做梦也不曾想会在这凡间的勾栏小馆之中,遇上太子凤歌,登时愣在当场。倒是离鸢,醉眼朦胧中望见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推门而入,还当自己身处紫旭仙境,放了那酒杯,踉踉跄跄地行至凤歌身前,一把将他抱住,问道:“蓝止怎么才来,我喝得醉了,有些撑不住,你带我回榻上歇一歇可好?“
凤歌挣了一挣,离鸢却抱得愈紧,东陵仙君虽也饮了酒,却还有些清明,赶紧上前去拉离鸢:“速速放开,这哪里是蓝止,这是太子殿下!“
其实凤歌若想,使些许仙力就能将离鸢弹开,他却没有,任由她这样抱着,想看看她还能做到何种地步。离鸢抬起迷蒙的双眼,仔细端详,可醉得厉害了,看什么都如同雾里看花,她又抬起一只手将那张俊脸细细摸了个遍,指下触感细滑绵软,五官摸着棱角分明,明明就是她的蓝止。
东陵仙君忍不得了,一个巴掌拍在离鸢后背,想将她打醒,却没料到她醉得狠了,一个出溜就要摔倒在地。凤歌一把捞住离鸢的身子,转而随手丢回她刚坐的那张木椅上,离鸢顺势就靠着椅背昏睡过去,那姿势十分的不雅,全然顾不上一丁点仙家颜面。
东陵仙君见凤歌面色不善,讪笑道:“离鸢上神闲来无事,约本仙君出来散散心,不想巧遇太子殿下,殿下来此却是为何?“
凤歌清冷无比地笑了笑:“两位前辈散心倒是不怕山高水远,竟散到凡间的勾栏小馆之中,若非凤歌恰巧路过此地,不知二位还要做出何等有损仙格的事来?“
东陵仙君忙道:“我二人只是来听听小曲儿,饮多了酒,何来什么出格的事。之所以会选在这里,也是听闻这相思坊的琴师琴艺无双,名扬天下而已。“
话音刚落,房门又被人一把推开,领头的正是这相思坊的主人,跟着进来的是几位美男,那美男们风姿各有不同,于身后一字排开,坊主谦恭地说道:“二位公子久等了,方才那些凡夫俗子不曾入得公子们的法眼,身后这几位可是我们相思坊的头牌,不仅容貌俊美,琴技出众,就是那功夫……“
东陵仙君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心道这人嘴巴竟是这样快,幸好他拦得及时,他与那人耳语:“我等现下有要事相商,你且带他们出去。“
那坊主顿时有些气愤,要不是看他二人人傻钱多,让他狠狠捞下一笔,他才不会让这些公子纷纷推了恩客随他来此,不知可有得罪那些贵客,这人都来了却看也不看上一眼又让他走。
凤歌此时坐在离鸢对面,一双凤目紧盯着东陵仙君,东陵仙君素来脸皮颇厚,这等情形之下也能演出一幅正人君子的姿态,厉声斥责道:“我们来此只为饮酒听曲,何时要你找这么多公子过来,快领上他们离开。”
坊主只得领着那帮美男愤愤而去,凤歌说道:“离鸢上神魂魄尚且不全,仙君带她来此污浊之地,若是乱了仙根,怕是蓝止上神也不会放过你罢。“
东陵仙君答道:“殿下不知,我们现下正是要走了。“说完就拉起离鸢准备带她离开,却忽然想起,此次下凡离鸢是带着那小雪影兽一起的,二人喝酒喝得陶醉,那小兽却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东陵仙君一跺脚,那仙兽自己费尽心力都求之不得,这下跑了倒让他人白捡个天大的便宜不成?他心下焦急万分,一把将离鸢塞入凤歌怀中,解释道:“烦请殿下带离鸢上神先行返回,本仙君得去找找那雪影兽。“说罢也不等凤歌答应,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凤歌闻着那扑鼻而来的酒气,欲将离鸢从怀中推开,却又被她攥紧了袍带,撕扯了许久不能分开,反倒弄乱了自己一身衣裳,这情形让他人见了反遭误会,只得以仙法捆了她,拎着回紫旭仙境去了。
幸而蓝止有事未归,姜离见了不醒人事的离鸢被凤歌提回来,忙替他开了卧房的门,又去吩咐仙侍赶紧熬上一碗醒酒汤。凤歌一把将离鸢扔到床上,面色不豫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得离鸢翻了个身,连声轻唤:“公子别走,别走……“
谁知她唤的是哪门子公子?明知唤的不会是自己,不知为何凤歌却停了脚步,许是她那酒后沙哑的嗓音太过撩人了罢。
离鸢接着叫喊:“美男公子全都给我留下,一个也不许走……“
凤歌抚额轻叹,就算死过一次,她这周身的毛病都没能改掉分毫。方才倒是他多虑了,竟担心她被扰乱了仙根,试问她又何曾有过仙根?
离鸢自是不记得,凤歌年幼时就曾被她占过便宜。
彼时凤歌尚未得封太子,在北巍山随子镜上仙修习仙法,终年回不了天宫几次。他想念母后想念得紧,就偷偷溜了回来,因怕被天帝抓到了受责罚,到了天宫也不敢再驾云,专挑仙迹罕至的小道来走,却不料还是碰到了为了躲避诸仙而来的花神离鸢。
离鸢从来都不是位厚道的女仙,抓了他便唬他说要送去给天帝瞧瞧。他自幼清高不肯求饶,被离鸢抓着手臂拖着走也一言不发,离鸢反倒觉得无趣了。
那小道需穿过一座假山,因溅了那瀑布流下的水,道路很是湿滑难行。离鸢一个不小心脚底打滑,先是摁倒了凤歌,自己则拿他做了垫子,趴倒在凤歌身上。
年少的他手足无措,想要将身上的女子推开又不够力气,想使仙法却被她攥住了双手。他兀自急红了脸庞,她却眯着双眼将他看了许久,末了起身拍拍手,说道:“小小年纪倒生得这样好看,你走吧本仙子不抓你了。”
她使出仙法转瞬间没了踪影,凤歌觉得方才那一摔她定是有意为之,只为调戏自己。后来自北巍山学成回了天宫,每每碰见离鸢就远远避开,再不曾有过任何交集。
直至那次天魔大战,他被天帝关在长乐宫中,一颗心却始终悬着放不下,天帝不许他前去观战,只得抄写经文让自己静下心。不知写了多少页,终于等到仙使来报,天界因蓝止上神而获胜,三界纷争终止,只是离鸢却为救蓝止而死。
他落笔重了,浓墨浸透了纸张,晕染开来,一如那心底的忧伤。
原来她那日只是闲着无聊,逗弄一个年幼无知的孩童而已。
原来她那样的女子,也会为一个男子舍掉性命。
原来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蓝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第六章 香兰
醉酒的滋味,就是神仙也觉得难受得紧。离鸢醒转已是次日,依稀记得姜离曾来喂过她一碗醒酒汤,至于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却全然不知。
院外日头正好,晒得她有些眼晕,有仙侍匆匆行过,被她拦住,问蓝止现在何处,仙侍答道:“上神正在湖心亭中作画。”
离鸢自知昨日醉得厉害,不晓得可曾惹恼了他,心下有些忐忑,便向那仙侍打听:“上神今日心情可好?”
仙侍想了想,回道:“上神与平日里并无不同。”算了,明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他向来不会喜形于色,最多不过面对自己时,多赏些笑脸而已。
她缓步往湖心亭走去,紫旭仙境生长着许多梅花,眼下正是竞相开放的时节,离鸢穿花而过,丝丝暗香入鼻,倒解了不少酒醉的不适。
蓝止着一身玄色长袍,长发半束,此刻正坐于亭中青石凳上,微弯着身子,低头细描一幅墨色丹青,亭中有微风拂过,舞动他衣角和发梢,只消这一个侧颜,就是繁星朗月皆不可比。
离鸢行至身后,见他笔下绘的是个女子,仅初初描了个轮廓,眉眼还不太清晰,浅浅一笑,问道:“蓝止画的可是本仙?”
蓝止以笔沾墨,笔尖在那砚台上匀了又匀,却不作答。
这是生她的气了?离鸢真心地道歉:“昨日不该与东陵仙君私自下凡饮酒,我向你保证,日后定不会再犯。”
蓝止沉沉开口:“即是为了饮酒,为何偏要去那相思坊?或是你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离鸢倒不怕他责怪,只怕他不理会自己,见蓝止肯开口了,心中只想着怎样消去他的怨气才好,当即夺了他手中的笔,轻放在笔架上,凝视着他的双眼,答道:“去之前心中确有探访美男的想法,然真的见了,觉得那凡间所谓的绝色,连你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蓝止,你在我心间,就如那天上彩霞和皎月一般,无人能替。”
难得她说得这般深情,蓝止却不领情:“姜离说,昨日你一直叫喊着把美男公子们都给你留下……”
一个大棒将她打回原形,离鸢好容易撑住脸上的笑容,说:“有吗?我竟说出这样混帐的话来,蓝止你不管怎么罚,我都受得下。”
蓝止不语,复又拿起笔,将那画中女子细细描绘,离鸢只得坐在一旁安静地看他作画。
最终那画上的女子,还是曾经她的模样。画的边缘题着一句小诗:“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唉,看来蓝止还在怪她,她何时就成了一个浅情的人了?她真的只是贪玩了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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